全場沉靜。
隻有地窖裡那個孩子喜極而泣的哭聲,和洞口邊王春花語無倫次的安撫。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死死地釘在陸峰身上。
村民們的臉,火辣辣地疼。
剛才的懷疑,竊竊私語,看熱鬨的心態,此刻都變成了無形的巴掌,一記一記,狠狠地抽在他們自己臉上。
人家根本不屑於跟你爭辯。
人家直接用事實,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了。
陸大壯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變成了死人一樣的灰白。
他看著那個被眾人拉上來的,渾身泥汙,哭得像個淚人的兒子。
又看看那個站在陽光下,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的少年。
羞愧,恐懼,後怕……
無數種情緒,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剛才,都罵了些什麼?
殺人凶手?黑了心的畜生?
如果陸峰真的心黑一點,今天就站在這裡,看著他們哭,看著他們鬨,根本不伸這個手。
那他的兒子……
陸大壯不敢想下去,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渾身一軟。
“噗通!”
一聲悶響。
陸大壯雙膝一彎,結結實實地跪在了陸峰麵前的泥地裡。
這一下,太突然了。
所有人都被這聲音驚得一顫。
王春花也止住了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男人。
陸大壯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清脆響亮。
“啪!”
“小峰……二叔錯了!”
他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額頭撞上碎石和泥土,發出沉悶的聲響。
“咚!”
“二叔不是人!二叔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我不該聽你二嬸的渾話,不該來找你麻煩!”
“咚!”
“你大人有大量,你彆跟我這個混賬東西一般見識!求求你,饒了二叔這一回吧!”
他一下一下地磕著頭,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泥土沾滿了他的額頭和臉頰,混著眼淚和鼻涕,狼狽到了極點。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他今天才真正明白,陸峰昨晚說的那句“跟熊瞎子做鄰居”,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不是一句狠話。
那是一個事實。
他和一個能隨時決定他全家生死的存在,做了鄰居。
而他,還不知死活地,一次又一次地去挑釁。
麵對這近乎五體投地的懺悔,陸峰終於有了反應。
他沒有看地上的陸大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還在抽噎的陸小寶身上。
然後,他走了過去。
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他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陸小寶的後背。
把他推向了跪在地上的陸大壯。
一個動作。
沒有一句話。
做完這個動作,陸峰轉身就走。
那背影,冷硬,決絕。
仿佛身後那場驚心動魄的鬨劇,那場痛哭流涕的懺悔,都與他無關。
他隻是順手,做了一件該做的事。
僅此而已。
這種無視,這種徹底的漠然,比任何羞辱和打罵,都更讓陸大壯和王春花感到無地自容。
陸大壯跪在地上,抬不起頭。
王春花抱著兒子,忘了哭。
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路邊兩坨礙眼的狗屎,人家路過,嫌臟,繞開了走,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樣,自動為陸峰讓開了一條路。
村民們看著他走遠,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