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解放卡車在樺樹甸子鎮狹窄的街道上緩緩行駛。
車燈沒有開,隻有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
駕駛室裡,氣氛有些壓抑。
周毅坐在車鬥裡,懷裡抱著他那把老舊的套筒獵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槍身。
秦鋒看到周毅那張緊繃的年輕臉龐,以及眼神深處壓抑不住的仇恨。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秦鋒打破了沉默。
周毅的身體動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我不是這裡人。我老家是關裡的,早些年聽說東北地廣人稀,爹娘帶著我一路來到這裡。本以為能找個活路,沒想到……”
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隻是那份平靜之下,是更加洶湧的怒火。
“樺樹甸子,是黑爺的地盤。所有外來的流民,都得給他交‘人頭稅’。交不起的,要麼被活活打死,要麼就被他賣到黑煤窯裡,一輩子當牛做馬。”
“我爹為了保住我娘和我,去給黑爺當打手,乾的都是些刀口舔血的買賣。”
“可黑爺那個人渣,根本不講信用。有一次,他看上了我娘……”
周毅的拳頭,捏得咯吱作。
“我爹跟他拚了,結果被他手下的人亂刀砍死。我娘為了不被他侮辱,自己撞牆死了。”
“我當時隻有十三歲,躲在柴火堆裡,親眼看著。我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宰了那個畜生。”
“我從家裡跑了出來,在山裡躲了兩年,跟一個老獵戶學了一身打獵的本事。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報仇。”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親眼目睹父母慘死,獨自在深山裡掙紮求生兩年。
這份經曆,足以讓任何一個成年人都為之動容。
陸峰和秦鋒都沒有說話。
他們都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人,最能理解這種刻骨銘心的仇恨。
“那個黑爺,到底是什麼來頭?鎮上的公安不管嗎?”秦鋒問道。
“管?”周毅冷笑一聲,“這裡的公安,跟他們都是一夥的。”
“黑爺每個月都會給他們送錢,他們對黑爺做的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他怎麼可能在這裡作威作福這麼多年?”
官匪勾結,草菅人命。
陸峰心裡了然。
這個年代,雖然大環境是好的,但總有一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滋生著這樣的黑暗。
“紅星大院,有多少人?有多少槍?”陸峰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黑爺手底下,有二十多個打手,就是剛才那樣的。槍不多,我隻知道黑爺自己有一把手槍,就是剛才刀疤臉用的那種。其他人,都是用的砍刀和棍子。”周毅回答道。
“紅星大院以前是個地主的大院,高牆大院,隻有一扇大鐵門,易守難攻。裡麵養了好幾條大狼狗,一有動靜就會叫。”
陸峰點了點頭,心裡有了底。
二十多個人,一把手槍。對於普通人來說,是龍潭虎穴。
但對於他們三個來說,不過是土雞瓦狗。
卡車很快就開到了鎮東頭。
遠遠的,就能看到一處占地很廣的大院子。
青磚高牆,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隨風搖曳。
這就是紅星大院。
陸峰將卡車停在了一個隱蔽的角落,熄了火。
“我和秦鋒進去,嵐在外麵接應,周毅,你負責指路。”陸峰迅速做出了安排。
“不行!”周毅立刻反對,“黑爺必須我親手殺!”
“我沒說不讓你動手。”陸峰看著他,“但你不能衝動。聽我指揮,我保證讓你親手了結他。”
周毅看著陸峰的眼睛,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嵐,這個給你。”陸峰從車上拿了一把王八盒子遞給嵐,“你在外麵找個製高點,控製住大門。如果有人想從大門跑出來,直接打斷腿。”
“明白。”嵐接過手槍,檢查了一下彈匣,身影一閃,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幾個縱躍,就攀上了對麵房頂,完美地隱蔽了起來。
“走吧。”陸峰對秦鋒和周毅說道。
三人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地摸到了紅星大院的後牆。
後牆很高,足有三米多。
“我先上。”秦鋒低聲說了一句,他後退幾步,一個助跑,腳在牆上連蹬兩下,輕鬆地就翻了上去。他落在牆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後對下麵招了招手。
陸峰和周毅也跟著翻了上去。
院子裡很大,幾排瓦房,中間一個寬敞的院子。
院子角落裡,栓著三條半人高的大狼狗。
它們似乎聞到了生人的氣味,開始低聲地咆哮,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周毅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包掰碎的窩頭,悄悄地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