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雅間裡的氣氛凝重了幾分。
黃秉坤把那把駁殼槍重新推回給陸峰,但陸峰搖了搖頭,示意他留著防身。
“我也想走。”黃秉坤把玩著空酒杯,眼神投向窗外滾滾北去的湘江水,聲音壓得很低,“這兩年,這生意看著紅火,其實是在刀尖上舔血。”
“內地這光景,你也看見了。餓死的人比病死的多。再這麼下去,哪怕我有通天的手段,早晚也得折進去。”
黃秉坤從貼身襯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封折得四四方方的信,信封上貼著花花綠綠的郵票,帶著股好聞的油墨香。
“這是我表哥半個月前托水客帶過來的。我這個表哥很靠譜的,先前我倒賣的貨都是他幫我搞的。”
“信裡說,那邊的生意做得很大,是通向全世界的口子。隻要你有膽子,有本事,就能在那片彈丸之地上,建起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
黃秉坤的眼神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渴望。
“我在內地這幾年,錢是賺了點,但這‘投機倒把’的名頭壓得我喘不過氣。像個過街老鼠,哪怕手裡捏著金條,睡覺都得睜著半隻眼。”
“我不圖吃喝,陸兄弟。我圖的是能挺直了腰杆子,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做大生意!我要去香港,把咱們失去的尊嚴,連本帶利地掙回來!”
“我想好了。把手頭這批貨散了,手裡的錢全換成‘小黃魚’,直接南下。”
黃秉坤看著陸峰,“陸兄弟,你要去香港,正好咱們搭個伴。路子我都熟,隻是這一路上,還得仰仗你的身手。”
陸峰點了點頭:“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聽說馬上又要嚴打了。”
……
三天後,廣州火車站。
這裡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交通樞紐,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躁動不安的難民營。
陸峰和黃秉坤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雖然都換上了不起眼的粗布衣服,但在成千上萬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的流民中間,他們依然顯得有些紮眼。
“彆亂看,低頭走路。”黃秉坤拉了一下陸峰的袖子。
兩人轉了幾趟車,最後在一輛滿載著雞籠和生豬的破舊卡車鬥裡,顛簸了一天一夜,終於抵達了寶安縣。
這裡,是內地通往那個花花世界的最後一道門檻。
夜幕降臨,寶安縣的一處荒山腳下,聚集著幾百號人。
空氣中彌漫著汗酸味、餿味和一種難以言說的緊張感。
這裡沒有篝火,怕引來邊防軍。隻有微弱的月光灑在人們臉上,照亮了一張張驚恐又渴望的麵孔。
這場景,讓陸峰想起了前世看過的那些關於大逃港的紀錄片,但親身處在其中,那種震撼感直擊靈魂。
“那是哪來的?”陸峰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群人。
那群人和其他拖家帶口的農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