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探長坐在地上,兩條腿發軟,怎麼也站不起來。
他用袖子胡亂地擦著額頭,汗水混合著發膠流進眼睛裡,蟄得生疼。
他不敢抬頭看陸峰。
剛才那一幕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一個大陸來的黑戶,單手按住了一個英國高級警司的槍。
這種事如果傳出去,整個九龍警署都要炸鍋。
“王探長。”
陸峰遞給他一支煙。
王金龍哆嗦著手接過煙,打火機打了三次才打著火。
他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稍微安撫了一下即將崩潰的神經。
“峰……峰哥。”王金龍改了口。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風向變了。“今天這事兒,爛在肚子裡。”
“史密斯沒殺你,是因為我保了你。他剛才想滅口。你知道那個錄音裡提到了誰。”陸峰看著他。
王金龍身子一顫。
陳探長,那是九龍重案組的頭頭,上個月突然失蹤,原來是被這位史密斯警司扔進了海裡。
“我知道,我知道。”王金龍拚命點頭。
“峰哥,以後我唯你馬首是瞻。隻要我在位一天,九龍城寨西區這塊地盤,沒有人敢來找麻煩。”
“好說,咱們本來就是一家人。”陸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拉了王金龍一把。
王金龍借力站起來,驚魂未定:“這個鬼佬……太狠了。”
“王探長,我要提醒你一句。”陸峰湊近了一些,聲音壓低。
“英國佬可不把我們華人當人看。在他們眼裡,你我和外麵那些苦力沒區彆,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王金龍咬著牙,點了點頭。
他在警隊混了這麼多年,受夠了洋上司的鳥氣,但為了飯碗隻能忍。
“他作為你的上司,想除掉你易如反掌。那個錄音機裡的事沒完,他一定會盯著你。”陸峰盯著王金龍的眼睛,語氣嚴肅道。
“你以後可要留心了,出任務永遠不要讓其他警員站在你身後,當心有人打你的黑槍。”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潑在王金龍頭上。
他是個聰明人,這種“意外殉職”的戲碼,警隊裡演得太多了。
“謝謝峰哥提點!我記住了!”王金龍感激涕零。
“峰哥,既然是一家人,以後你這邊的規費,免了!”
“不。”
陸峰回答得斬釘截鐵。
“規費照給。”陸峰把那一包煙都塞進王金龍的口袋裡。
“不僅要給,以後生意好了,還要多給。”
王金龍愣住了:“這……”
“錢不是給你一個人的,是你拿去上下打點的麵子。”陸峰拍了拍王金龍的肩膀。
“我不交錢,你就沒法向上麵交代,你的位置就不穩。我要你坐穩這個探長的位置,甚至要往上爬。你爬得越高,我在城寨裡就越安全。”
王金龍看著陸峰,眼裡的恐懼慢慢變成了敬畏。
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不僅身手狠辣,連官場上的門道都看得這麼透。
“明白了。”王金龍深吸一口氣,拱了拱手,“峰哥,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事,你說話。”
王金龍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領帶,雖然依舊狼狽,但走出去的時候,腳步比剛才穩多了。
蘇紅靠在吧台邊,看著這一幕,眼神複雜。
“你連警察都算計進去了?”蘇紅輕聲問道。
“不是算計,是生存。”陸峰轉過身,關上了店門,“路鋪平了,接下來該賺錢了。”
……
隨後的半個月,九龍城寨西區的地下世界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表麵上,這裡依舊是那個汙水橫流、癮君子遍地的貧民窟。
但在某些特定的渠道裡,一種名為“黑金剛”的改裝收音機開始悄然流傳。
1959年的香港,資訊閉塞。
普通市民聽收音機是為了聽大戲,但對於那些搞走私、跑馬票甚至炒黃金的投機客來說,一條比彆人早幾分鐘收到的消息,往往意味著巨大的財富。
市麵上的收音機信號差,且受到管製。
這種信息差,造就了一個巨大的黑市真空。
倉庫裡,老湯忙得腳不沾地。
“電容換大號的,天線再加兩圈!”老湯手裡拿著電烙鐵,對著兩個剛招來的學徒吼道。
“手彆抖!這焊點要是虛了,信號斷斷續續,那是砸我的招牌!”
陸峰和黃秉坤站在一旁,看著工作台上那一排排組裝好的黑色方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