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3月。
香港。
初春的海風帶著特有的濕冷和海腥味,吹過維多利亞港漆黑的海麵。
一艘掛著巴拿馬旗幟的散貨船緩緩駛過離島水域。
甲板上隻有幾個值夜的水手在抽煙聊天,沒人注意到船尾處的陰影裡,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滑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間包裹了全身。
陸峰像一條遊魚,避開了水警巡邏艇那掃來掃去的大燈,向著不遠處的西貢碼頭遊去。
他幾經周折,終於回到了香港。
二十分鐘後。
一隻濕漉漉的手扣住了碼頭防波堤的邊緣。
陸峰翻身上岸,迅速鑽進了一堆廢棄的貨箱後麵。
他大口喘著氣,從懷裡掏出一個用幾層塑料袋嚴密包裹的小包。
裡麵是一套他在乾的深色工裝和一雙帆布鞋。
他迅速脫掉濕透的衣服,換上乾爽的工裝,把頭發向後梳攏。
當他從貨箱後走出來時,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繁忙而混亂的碼頭夜色中。
他看起來就像個剛下夜班的普通碼頭苦力,腳步沉穩,眼神低垂。
……
兩個小時後。
九龍,彌敦道。
這裡的霓虹燈依然閃爍,紅綠色的招牌在夜霧中顯得有些朦朧。
雙層巴士轟隆隆地駛過,街邊的大排檔冒著熱氣,一台白鹿收音機裡播放著粵劇。
陸峰壓低了帽簷,走在人群中。
他並沒有直接回工廠,而是先買了一份最新的《南華早報》和幾份中文小報,找了個不起眼的茶餐廳角落坐下。
報紙的頭版沒什麼特彆,但在第四版的社會新聞角落裡,一條不起眼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警方破獲一起跨國商業詐騙案,涉事貿易公司正在接受調查。”
雖然沒有點名,但那種熟悉的官方口吻讓陸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放下報紙,目光投向窗外。
街對麵的騎樓下,停著兩輛黑色的轎車。
車裡坐著人,雖然穿著便衣,但那種挺直的腰板和時不時掃視四周的眼神,絕對不是普通古惑仔或者警察。
那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特工。
可能是港英政治部,也可能是更麻煩的家夥。
看來,美國人的手已經伸到了香港。
畢竟英美的關係非同一般。
……
佐敦道的一棟老式公寓樓裡。
白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端著一杯已經涼透的茶。
在她對麵,坐著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一個是金發碧眼的英國人,另一個是華人乾員。
“白小姐,我們還是希望你能配合。”
那個華人推了推眼鏡,語氣雖然客氣,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關於那批設備和零件的來源,以及那位名叫‘陸峰’的先生的下落,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已經說過了。”
白芷放下茶杯,神色平靜,不耐煩地說道。
“那些設備是我通過正規渠道從美國采購的,所有單據都在這裡,海關也放行了。至於你們說的陸峰……”
她頓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
“他隻是我在生意場上認識的一個普通中間人。生意做完,我就回來了。難道我還要負責他的去向嗎?他又不是我老公。”
“是嗎?”那個英國人突然開口,操著生硬的粵語。
“但據我們所知,你是他的女人,現在他在美國惹了很大的麻煩。白小姐,如果你知情不報,這也是重罪。”
“什麼?我是他的女人?”白芷冷笑一聲,身子微微前傾,那雙漂亮的杏眼裡透出一股潑辣的勁頭。
“阿sir,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在香港,單身女性做生意本來就難,還要被你們潑臟水?”
“我在香港做正經生意,每個月給警署捐的款也不少,認識的大律師也有好幾個。如果你們覺得我有罪,就拿出證據抓我。如果沒有……”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下了逐客令。
“現在是晚上十點。我要休息了。請便。”
英國人死死盯著白芷的眼睛,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慌亂。
但白芷表現得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