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清晨】
三天後。
《大公報》的頭版頭條像一顆深水炸彈,引爆了整個香港輿論界。
《港英政府無端打壓民族企業,扣押華商合法貨物——公理何在?》
巨大的黑體字標題下,不僅詳細列舉了白鹿實業提供的所有合法單據,還配發了一張白芷在警署門口雖受委屈卻依舊昂首挺胸的照片。
一時間,全港華商共鳴。
碼頭工會甚至發出了如果不放行就罷工的威脅。
迫於巨大的輿論壓力,再加上之前那個死去的史密斯留下的爛攤子實在太大,餘波還未平。
政府也不願意為了美國佬去背“破壞自由貿易”的黑鍋,港英政府最終選擇了妥協。
扣押令解除。
深水埗工廠。
一輛輛滿載著原材料和核心設備的卡車駛入廠區。
老湯扯著嗓子指揮工人卸貨,臉上的褶子裡都填滿了笑意。
黃秉坤和周興站在旁邊,意氣風發地核對著清單,規劃著即將擴建的生產線。
“小朋友,你找誰?”
門口傳來門衛的聲音。
一個臟兮兮的街童手裡捏著一個厚厚的信封,怯生生地站在大門口:“有個戴帽子的叔叔讓我把這個給……給白芷姐姐。”
“給我的?”
白芷猛地站起來,快步衝到門口。
“那個叔叔呢?”白芷一把抓住信封,急切地問。
“走了。他給我買了一根冰棒,讓我把信送進來。”小孩指了指外麵,然後一溜煙跑了。
白芷顫抖著手撕開信封。
裡麵隻有薄薄的兩頁紙。第一頁是密密麻麻的商業規劃,詳細列出了白鹿實業未來三年的發展方向、核心技術壁壘以及如何規避政治風險。
那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
而第二頁,隻有短短的一行字,字跡潦草而剛勁:
“江湖路遠,有緣再見。這裡的繁華屬於你們,我的戰場在北方。”
白芷看完,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沒良心的狗東西!!!”
她把信死死攥在手裡,不顧形象地大罵了一句,然後推開圍觀的人群,瘋了一樣衝出了廠區大門。
“出什麼事了?你去哪?”黃秉坤問道。
白芷充耳不聞。
她跑出大門,站在空曠的路中央,茫然地向四周張望。
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卻唯獨沒有那個身影。
“你給我出來!”
她衝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大喊,聲音有些嘶啞。
而此時,在廠區對麵的一處高坡上,茂密的樹林陰影裡。
陸峰壓低了帽簷,靜靜地看著那個站在馬路中央、顯得有些無助的身影。
距離太遠了,普通人根本看不清這裡。
但在神血強化的視野裡,他能清晰地看到白芷臉上的淚水,和那雙焦急尋找的眼睛。
突然,白芷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她停止了呼喊,緩緩轉過頭,目光準確地掃向了陸峰所在的這個方向,然後定格住了。
兩人的視線隔著幾公裡的距離,隔著喧囂的塵世,仿佛在那一瞬間交彙了。
陸峰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想要抬起手,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而堅定的笑意。
“保重。”
他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毅然轉身,背著那個裝滿碎片的小包,消失在了去往碼頭的山林小道中。
再見了,香江。
……
【半個月後,吉林省,長春市】
三月末的東北,依然寒意徹骨。
雖然冰雪已經開始消融,露出了黑色的土地,但那種獨屬於北國的乾冷風,依舊能像刀子一樣割開人的皮膚。
這與半個月前那個濕熱繁華的香港,簡直是兩個世界。
長春老城區,一條喧鬨的國營商店街道上。
陸峰穿著一身半舊的軍大衣,頭上戴著一頂已經有些脫毛的狗皮帽子,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滿臉的胡茬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剛從林場下來的落魄盲流,或者是來城裡找活乾的農民。
他縮著脖子,雙手揣在袖筒裡,混在擁擠的人群中。
他現在的身份依然敏感。
隻要沒正式歸隊接受組織審查,在官方檔案裡,他依然是那個“潛逃”的嫌疑人。
更重要的是,深埋在內部的餘孽未必已經清除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