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內,空氣仿佛凝固。
淩雲溪那句“去殺人”,像一根淬了冰的針,紮在吳玄最敏感的神經上。他看著她旁若無人地換上那身月白色的長裙,那份與周遭慘烈氣氛格格不入的清冷與平靜,讓他從心底裡生出一股寒意。
當她下達“召集弟子”的命令時,吳玄終於從震驚中掙脫出來。他一個箭步,幾乎是本能地,橫身攔在了淩雲溪與石門之間。
“不行!”
他吼出聲,因為情緒激動,聲音都劈了叉。他張開雙臂,像一隻護崽的老母雞,死死擋住她的去路。
“絕對不行!”吳玄的眼睛赤紅,他指了指淩雲溪那張幾乎沒有血色的臉,又指了指地上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雲溪,你看看你自己!你才剛從鬼門關爬回來,你現在體內還有幾分靈力?你連站著都費勁!你要去做什麼?去送死嗎?”
淩雲溪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沒有看吳玄,目光依舊落在前方厚重的石壁上,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
“林家有難,我們是盟友,理當相助。但不是現在!不是你!”吳玄的聲音因為急切而變得尖銳,“青玄宗剛剛經曆一場大戰,百廢待興,弟子們人心惶惶。你是我們的主心骨,你要是走了,我們怎麼辦?那天道宗的元嬰老怪隨時可能殺個回馬槍,到時候誰來主持大局?”
他往前湊了一步,幾乎是哀求地看著她:“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先養好傷,先穩住宗門。林家的事……我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
淩雲溪終於緩緩轉過頭,那雙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他。
吳玄在她平靜的注視下,後麵的話堵在了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那眼神裡沒有責備,沒有不耐,隻有一種讓他無法理解的沉靜,仿佛他剛才那番掏心掏肺的嘶吼,不過是山間的一陣風,吹過,便散了。
“掌門,”她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你覺得,天道宗那個元嬰長老,什麼時候會回來?”
吳玄一愣,下意識地回答:“隨時都有可能!他吃了這麼大的虧,肯定會……”
“不,他不會。”淩雲溪打斷了他,“至少,短時間內不會。一頭被螻蟻戲耍了的獅子,在下一次撲殺前,會花更多的時間觀察,謀劃,確保萬無一失。他越是憤怒,就越是謹慎。因為他輸不起第二次臉麵。”
吳玄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從反駁。
“這段他舔舐傷口的時間,就是我們的時間。”淩雲溪繼續說道,她的邏輯清晰得像冰,“至於林家,你覺得林遠山若是成功了,黑風城王家吞並了林家之後,他們會做什麼?”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吳玄那張茫然的臉。
“他們會掉過頭來,看著我們這個剛剛打退天道宗,卻也元氣大傷、虛弱不堪的青玄宗。那時候,我們就是他們眼中最肥美的一塊肉。唇亡齒寒的道理,掌門不會不懂吧?”
吳玄的臉色,一點點白了下去。他隻看到了眼前的危機,卻沒想過更深一層的連鎖反應。淩雲溪的話,像一把刀,剖開了他混亂的思緒,露出了血淋淋的現實。
“可是……可是你的身體……”他依舊不甘心,這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淩雲溪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蒼白修長的手,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自嘲。
“確實,我現在這副樣子,可能連隻茶杯都捏不碎。”
她抬起眼,眸光卻陡然變得銳利。
“但殺人,有時候不需要力氣,隻需要……腦子。”
吳玄徹底說不出話來了。他看著眼前的少女,忽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發現自己永遠也跟不上她的思路,她的眼界,似乎永遠立於九天之上,俯瞰著他們這些在泥潭裡掙紮的凡人。
密室的石門外,已經聚集了一些聞訊趕來的弟子。他們不敢進來,隻是在門口探頭探腦,臉上寫滿了擔憂和惶恐。
當他們看到掌門攔住淩雲溪,聽到那番爭執時,每個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淩師姐……她要去救林家?”
“可她自己都傷成那樣……”
“掌門說得對,我們不能沒有淩師姐啊!”
議論聲雖小,卻還是斷斷續續地傳了進來。
吳玄聽著弟子們的議論,仿佛找到了支撐,他挺直了腰杆,正要再次開口。
淩雲溪卻不再給他機會。
她繞過吳玄,緩步走到那名林家護衛的屍體旁,蹲下身,伸出手,輕輕合上了他那隻死不瞑目的獨眼。
“他叫什麼?”她問。
跟在後麵的弟子麵麵相覷,無人知曉。
“他拚死殺出重圍,不是為了讓我在這裡和你爭論不休的。”淩雲溪站起身,重新看向吳玄,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死的時候,眼睛裡看著我,他相信我能救林家。”
“我不能讓他白信,更不能讓他白死。”
“這是我的道。誰攔,誰就是我的心魔。掌門,你想成為我的心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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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她問得極輕,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吳玄的心口。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