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一般寂靜。
戰場之上,所有的喧囂與廝殺,都隨著方恨水那道狼狽逃竄的血色流光,被一同抽走了。
剩下的,隻有凝固的空氣,與數百雙寫滿了驚駭、茫然與信仰崩塌的眼睛。
淩雲溪開始走了。
她的腳步很輕,落地無聲,像一片雪花落在靜止的湖麵。那身青色的衣袂在夜風中微微拂動,沒有帶起半分殺氣,卻讓每一個天道宗修士,都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緊。
她沒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由她一手造就的死寂。
那眼神,不帶喜悅,不帶憤怒,甚至不帶一絲一毫的輕蔑。
那是一種,神隻俯瞰螻蟻掙紮的眼神。
純粹的,冷漠的,不含任何情緒的審視。
這種眼神,比最極致的羞辱,還要令人絕望。
天道宗的修士們,身體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他們手中的法寶,在這一刻,重若千鈞。他們引以為傲的修為,在那個緩步走來的身影麵前,脆弱得像一個笑話。
宗主……他們那戰無不勝,屹立於此界之巔的宗主,被一個金丹修士,一劍,逼得燃燒精血,狼狽逃竄。
這個事實,像一柄最沉重的巨錘,將他們心中那座名為“天道宗”的信仰神殿,砸得粉碎。
“宗主……宗主他……跑了……”
一個年輕的內門弟子,終於承受不住這窒息般的壓力,嘴唇哆嗦著,失魂落魄地喃喃出聲。
他的聲音不大,在這死寂的戰場上,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跑!快跑啊!”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緊繃的弦,在這一刻,徹底斷裂。
恐懼,如同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天道宗的陣營。
再也沒有人顧得上什麼宗門榮耀,什麼同門情誼。他們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逃!離那個女人越遠越好!
“轟!”
整個陣型,瞬間炸開。
數百名天道宗修士,如同受驚的獸群,發了瘋似的,掉頭就跑。他們禦使著法寶,施展著身法,甚至有人不惜燃燒精元,隻為能比身邊的同門,跑得再快一絲。
原本還算嚴整的戰陣,頃刻間,化作了一場毫無秩序的,醜陋的潰敗。
就在這時,一聲清越的鷹唳,劃破長空。
林楓終於從那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看著那群倉皇逃竄的背影,眼中的迷茫與悵然被一抹淩厲的戰意取代。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傳遍整個林家陣營。
“林家弟子聽令!”
“截殺天道宗餘孽,一個不留!”
“是!”
早已按捺不住的林家子弟們,爆發出震天的應和。
踏風豹王發出一聲興奮的低吼,載著林楓,如一道青色的閃電,第一個衝了出去。緊隨其後的,是數十名林家精銳,他們從側翼包抄,如同一柄燒紅的利刃,狠狠切入了那混亂的潰敗人潮之中。
喊殺聲,慘叫聲,靈力爆散的轟鳴聲,再次響起。
隻是這一次,攻守之勢,已然逆轉。
林家的攻勢,如摧枯拉朽。而天道宗的修士,早已喪失了所有戰意,隻剩下被屠戮的份。
戰場的一端,是林家子弟與天道宗餘孽的追逐與絞殺。
而戰場的另一端,淩雲溪,依舊在緩步前行。
她似乎對那邊的戰況,沒有絲毫興趣。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仿佛隻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裡散步。
一名天道宗的元嬰初期長老,在逃竄的人群中,算是保持了最後一絲理智。他沒有跟著大部隊一起亡命奔逃,而是選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拚命催動身法,試圖從戰場的另一側溜走。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那個正在散步般走來的青衣身影。
他心中一橫,一股怨毒與瘋狂湧上心頭。
都是這個女人!
如果不是她,天道宗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他猛地調轉方向,手中掐訣,一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長刀,帶著他畢生的修為與怨恨,朝著淩雲溪的後心,狂斬而去!
“妖女!給老夫去死!”
他嘶吼著,麵目猙獰。
這一刀,是他拚儘全力的絕命一擊,他自信,就算對方是元嬰中期,在毫無防備之下,也定要身受重創!
然而,淩雲溪甚至沒有回頭。
她隻是,輕輕抬起了左手,伸出了一根食指。
對著身後,隨意地,彈了一下。
這個動作,輕巧得像是在彈去衣角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