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房內，水鏡的光芒，隨著趙無極的形神俱滅，劇烈地閃爍了一下，旋即“哢嚓”一聲，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鏡中，那道青色的身影緩緩轉過身，抬起了頭。
明明隔著百丈的距離，隔著厚重的石牆，可當那雙清冷的眼眸望過來時，淩飛雪和那名白發老者，卻同時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仿佛那道目光，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穿透了水鏡的屏障，正一寸寸地，審視著他們藏在陰暗角落裡的，醜陋不堪的靈魂。
“砰！”
水鏡，應聲炸裂，化作了漫天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跑！”
老者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地上彈了起來，臉上再無半點仙風道骨，隻剩下野獸般的驚惶。他衝到丹房的另一麵牆壁前，雙手哆嗦著，在牆上瘋狂摸索，試圖找到那個傳說中隻有曆代首領和核心長老才知道的秘密逃生通道。
淩飛雪還癱在地上，嘴唇哆嗦著，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爛泥一般。她看著老者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夾雜著哭腔的尖叫：“師父！救我！救我啊！”
她不想死。
她剛剛才煉製出上品丹藥，她的人生才剛剛要走向輝煌，她怎麼能死在這裡？！
老者像是沒聽見一般，隻是更加瘋狂地拍打著牆壁，指甲在堅硬的青石上劃出道道血痕，口中語無倫次地念叨著：“通道呢？通道在哪裡？該死的趙無極，他把陣眼藏哪了……”
就在這時，丹房那扇用玄鐵打造的，足以抵擋金丹修士全力一擊的厚重石門，無聲無息地，化作了齏粉。
連一點細微的聲響都沒有，就那麼從實體，變成了漫天飄散的塵埃。
一道青色的身影，逆著從門外透進來的，冰冷的月光，靜靜地站在那裡。
老者的動作，僵住了。
淩飛雪的哭喊，也卡在了喉嚨裡。
整個丹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那尊一人多高的煉丹爐裡，爐火還在不知疲倦地，幽幽燃燒著，將三人的影子，在牆壁上拉得扭曲而詭異。
“前……前輩……”
老者猛地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雙膝一軟，“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對著淩雲溪連連磕頭。
“前輩饒命！老朽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前輩！老朽……老朽知道天道宗的許多秘密！關於南域的布局，關於總部派下來的任務，我全都知道！隻要前輩饒我一命，我願全都說出來！”
為了活命，他將自己的姿態放到了最低，像一條搖尾乞憐的老狗。
淩雲溪的目光，從他身上，緩緩移開，落在了他身後，那個癱坐在地，抖如篩糠的淩飛雪身上。
四目相對。
淩飛雪在那雙眼睛裡，看不到憤怒，也看不到仇恨，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殺意都沒有。
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
平靜，淡漠，疏離。
就像高居於九天之上的神明，在俯瞰著一隻在泥水裡掙紮的，卑微而又肮臟的螻蟻。
這種眼神，比任何刀劍都更加傷人。
它瞬間擊潰了淩飛雪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她從小到大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優越感，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
老者見淩雲溪不為所動，眼珠一轉，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指向淩飛雪，急聲道：“前輩！她是青陽城淩家的人！她叫淩飛雪！她……她知道您和淩家的恩怨！留著她，可以用來要挾淩家！她對您有用的！”
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徒弟，推了出來，當成了換取自己活命的籌碼。
淩雲溪終於有了反應。
她抬起了腳步，緩緩走進了丹房。
高跟的靴子，踩在堅硬的石板上，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老者和淩飛雪的心臟上。
她走到老者麵前，停下。
老者抬起頭，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狂喜，他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抹一閃而逝的星光。
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一顆大好的頭顱，衝天而起，脖頸處噴出的鮮血，濺了身後的淩飛雪一臉。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讓淩飛雪渾身一顫，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抹，卻隻摸到了一手的猩紅。
她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那具無頭的屍體，緩緩倒下。
淩雲溪，甚至沒有用劍。
隻是屈指一彈，一道劍氣，便了結了這個金丹初期的所謂煉丹大師。
殺了人，她看都未看那屍體一眼，徑直走到了那尊還在燃燒的煉丹爐前。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看看爐裡煉的是什麼丹藥。
淩飛雪就跪坐在不遠處，看著她的背影，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了。
不是因為不怕了，而是因為極致的恐懼，讓她的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
她知道，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她閉上了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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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隻聽到一聲輕微的，仿佛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了一條眼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