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濃稠的、帶著濃重機油和金屬腥氣的黑暗。
暗門在身後合攏的瞬間，外界所有的喧囂、警報、追兵的腳步聲仿佛被一刀切斷，隻剩下一種沉悶的、被厚重金屬隔絕後的死寂，以及三人粗重不一的喘息聲。
x017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金屬內壁，心臟仍在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胸骨。短暫的死裡逃生帶來的不是放鬆，而是更深的不確定和警惕。他努力睜大眼睛，試圖適應這絕對的黑暗，但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聽到旁邊林小七同樣壓抑的呼吸，以及前方不遠處，那如同破風箱般拉動的、屬於“屠夫”鮑勃的沉重喘息。
“嗤——”
一聲輕微的漏氣聲響起，一盞昏黃的、由熒光管和廢舊線路拚湊成的吊燈，在頭頂上方閃爍了幾下，掙紮著亮了起來，投下搖曳不定的光暈，勉強照亮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這裡似乎是那個巨大垃圾壓縮箱內部被改造出的一個夾層或密室。空間逼仄，到處堆滿了各種難以名狀的機械零件、報廢的義體、拆解到一半的武器，以及大量沾滿油汙的工具。空氣渾濁不堪，混合著機油、冷卻液、臭氧、還有一絲極淡的……防腐劑的味道。牆壁上釘滿了架子，上麵擺放著各種型號的感應器、鏡頭和粗陋的數據屏幕，此刻大部分屏幕都閃爍著雪花或監控著外界的混亂畫麵。
鮑勃就坐在密室中央一個改裝過的、看起來像是牙醫椅和機械工作台結合體的巨大座椅上。他肥碩的身體幾乎填滿了整個座椅，下半身與座椅底座完全連接，數十條粗細不一的機械臂在他身側待命，如同某種機械章魚。他那張布滿油汙和橫肉的臉上，一雙小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閃爍著精明而油膩的光芒，正盯著剛剛闖入的不速之客。
“嘖嘖嘖……”鮑勃發出咂嘴的聲音，搖了搖頭，一條機械臂靈活地抓起一塊臟布，擦拭著另一條機械臂鉗子上沾著的某種暗紅色汙漬，“我就說嘛，惹上‘清潔隊’，可不是一般的小麻煩。連‘毒牙’肯特那種貨色都隻是開胃小菜。”
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x017和林小七身上來回掃視，尤其是在x017即使穿著寬大工裝也難掩其瘦削的身形和過於蒼白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小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探究。
林小七沒有放鬆警惕，身體依舊處於一種微妙的備戰姿態，格鬥刀不知何時又滑入了掌心。她冷靜地回應：“多謝援手。這個人情，我們記下了。”
“人情？”鮑勃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發出轟隆隆的笑聲，震得周圍的零件都在嗡嗡作響，“在鏽帶，‘人情’是最不值錢又最要命的東西。老鮑勃我更喜歡實在的……比如，你們打算怎麼付‘避難費’、‘信息費’，還有可能帶來的‘後續麻煩補償費’？”
他一條機械臂敲了敲旁邊一個屏幕，上麵正顯示著外麵小巷裡，幾個治安官和清道夫正在粗暴地搜查和驅趕殘留的人群。
“清潔隊可不會輕易罷休。他們現在封鎖了這片區域，正在挨家挨戶……哦不，挨攤挨鋪地搜。你們覺得，我這個破箱子能撐多久？”他語氣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你想要什麼？”林小七直接問道，聲音裡沒有波瀾。
鮑勃的小眼睛眯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壓迫感：“那就看你們有什麼了。之前那塊小電池可不夠看。武器？稀有零件？或者……某些特彆的信息？”他的目光再次瞟向x017，意有所指，“比如，為什麼‘搖籃’會對你們兩個‘小虻蟲’這麼感興趣？甚至出動了平時根本見不到的‘白手套’淨室特工）？”
x017感到手背的印記微微發熱，體內沉寂的代碼似乎因為這種充滿審視和貪婪的目光而再次躁動不安。他下意識地將手縮進袖子裡。
林小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權衡。硬闖出去死路一條，留下來與鮑勃交易無異與虎謀皮。
“我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她最終開口，“隻有一條命，還有點不想就這麼交出去的倔強。如果你覺得不值，現在就可以把我們扔出去。”
以退為進。她在賭，賭鮑勃這種地頭蛇，不會輕易放棄可能存在的、更大的利益。
鮑勃臉上的橫肉抖動了一下，似乎在評估。密室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外麵隱約傳來的搜查聲和鮑勃機械臂偶爾發出的液壓輕響。
突然，一個掛在牆上的、看起來像是生物信號探測器的老舊設備，發出了極其微弱、幾乎聽不見的“嘀”聲。屏幕上一個原本平穩的綠色波形，出現了一個極其細微但尖銳的脈衝峰值，方向正對著x017。
鮑勃的小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鬣狗。他死死盯住x017，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驚訝和極度貪婪的表情。
“嘿……嘿嘿……”他笑了起來，聲音變得低沉而危險，“小老鼠……你身體裡藏著什麼好玩應兒？剛才外麵那麼亂，普通的生物信號早該嚇成亂麻了……你的信號，剛才卻異常穩定，甚至……還在‘吸收’周圍的能量乾擾？像塊海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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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017心中一凜！這個看似粗鄙的肥豬，他的裝備竟然能探測到這種細節？！
林小七的臉色也瞬間冷了下來，握緊了刀柄。
鮑勃的一條機械臂緩緩抬起，指向x017，尖端不是工具，而是一個極其細微的、閃著寒光的注射器針頭。
“彆緊張，小家夥。老鮑勃我隻是個生意人，對把人拆開來沒興趣……至少暫時沒興趣。”他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但我對‘價值’很感興趣。你……或者說你身體裡的東西，很特彆，非常特彆。特彆到‘搖籃’不惜代價，特彆到……也許能讓我鮑勃離開這個該死的臭水溝，換個地方當土皇帝。”
他身體後仰，機械臂收回，攤了攤手如果那堆觸手能算手的話）：“所以，新的價碼。告訴我，那是什麼？誰給你的？有什麼用？或者……讓我抽一點點‘樣本’看看。作為回報，我不但保證你們安全離開這片區域，還能提供你們需要的身份芯片和路線……甚至，一些關於‘搖籃’最近某些‘大動作’的獨家消息。”
樣本？！x017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被老爹取樣時的劇痛和虛弱感記憶猶新。
“不可能。”林小七斬釘截鐵地拒絕，擋在了x017身前，“換個條件。”
“換個條件？”鮑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猙獰，“小姑娘，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現在是我在給你們選擇，不是你們在和我討價還價。”
周圍的數條機械臂同時抬起，發出威脅性的嗡鳴，露出了各種切割、鑽孔、注射的工具尖端。
“要麼，滿足我的好奇心，大家都有好處。要麼……”他指了指頭頂，“我現在就打開蓋子，告訴外麵的清潔隊，他們要找的人，正藏在‘屠夫’鮑勃的箱子裡。你們猜，他們是會先抓你們，還是會順便把我這個‘窩藏犯’也清理掉？但我賭他們會先抓你們，我頂多損失點財產。”
赤裸裸的威脅。密室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x017感到體內的代碼躁動得越來越厲害，手背灼熱。林小七的肌肉緊繃到了極點，像一張拉滿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