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河的發妻。”
這簡單的幾個字，如同投入絕對零度液氦中的灼熱金屬，在指揮中心內瞬間激發出無聲卻足以撕裂耳膜的劇烈反應。
伊芙琳博士臉上那科學家特有的、發現新線索時的激動光芒徹底凝固，轉為難以置信的震驚，她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被冰冷的機械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霍克更是徹底愣在原地，身體保持著前傾的戒備姿態，目光卻像失控的探照燈，在莉安娜·瑞德那張曆經風霜卻依舊堅毅的麵孔和x017那非人的平靜之間來回移動，試圖處理這遠超戰術手冊範圍的爆炸性信息。
唯有風暴中心的x017，依舊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莉安娜·瑞德，那雙深邃的、偶爾掠過細微數據流藍光的眼睛裡，看不出絲毫波瀾，既無驚訝，也無懷念，仿佛聽到的隻是一個與己無關的、需要錄入數據庫的陌生代號。
林星河的記憶碎片或許在他核心深處某處翻騰，但並未傳遞到表麵。
莉安娜似乎也早已預料到、或者說並不期待從他這裡得到任何屬於“人類”的情緒反應。
她微微抬起一隻帶著戰術手套的手，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示意幾乎要跳起來的伊芙琳和渾身肌肉繃緊的霍克稍安勿躁，但她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卻從未離開x017，仿佛要穿透那副皮囊，直視內部那個複雜的、由她亡夫創造的存在。
“很驚訝嗎，伊芙？”莉安娜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的、飽含苦澀與嘲諷的弧度，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讓她臉上的傷痕顯得更加深刻，“畢竟，在所有人的認知裡，我，莉安娜·瑞德，前‘晨曦號’深空勘探船首席科學官兼代理艦長，早就該和我的船一起，徹底消失在星海邊緣那片該死的、連光都要迷失的引力亂流裡了。
一份完美的意外事故報告，一次無可追查的災難，那是阮流螢精心為我準備的落幕儀式，不是嗎？乾淨，利落，符合她一貫的美學。”
伊芙琳博士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感覺喉嚨乾澀得發痛：“官方報告…內部通告…都是這麼說的…我們所有人都以為…”
“以為我死了。正好為她的全麵掌控掃清最後一個潛在的、擁有足夠聲望和學術地位來質疑她的反對者。
”莉安娜的語氣平靜得像在敘述彆人的故事，但那平靜之下，卻蘊含著足以冰封火焰的刻骨恨意，“可惜，她低估了兩件事：一是我的求生欲，二是…某些人對舊日誓言和職責的忠誠，那種超越了係統指令的忠誠。”
她緩緩踱步到中央的巨大戰略沙盤前，手指無意識地劃過上麵代表“搖籃”絕對控製區的、刺眼的紅色區域，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墓碑。
“我僥幸活了下來，過程不必贅述，無非是背叛、犧牲、和難以想象的運氣。”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被時間磨礪後的粗糲感，“我在廢墟和邊緣的流浪者群落中間躲藏了很久，像地鼠一樣活著。
我親眼看著‘搖籃’在林星河失蹤後，如何一步步被阮流螢和她那套冰冷的邏輯變成實現她瘋狂‘升維’理想的工具。
我看著曾經的同事、朋友，要麼被係統同化，變成隻會重複指令的齒輪，要麼被無聲無息地清除，要麼就像你們一樣…”她的目光掃過伊芙琳和霍克，帶著一絲深深的敬意，但更多的是沉重無比的負擔，“…轉入地下，用微不足道的力量，進行著絕望而徒勞的抵抗。”
她的手指猛地收緊，幾乎要捏碎沙盤的邊緣。
“我意識到，零散的抵抗毫無意義。我們需要的不是小打小鬨的騷擾和竊取數據。我們需要力量，需要嚴密的組織，需要一支能真正與之正麵抗衡的軍隊！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鏗鏘起來，如同鍛錘砸在鐵砧上，“所以，我找到了他們——那些同樣被‘搖籃’體係拋棄、迫害，家園被‘鏽蝕’吞噬，親人被‘淨化’，卻依舊保持著戰士的榮譽和反抗意誌的人。
我們整合資源，建立隱蔽據點，默默發展技術，吸納誌同道合者…用了數年時間，才有了你們現在看到的——‘鍛火兵團’。”
她指向沙盤上幾個位於危險邊緣地帶、標注極為隱蔽的綠色標記，那些標記如同黑暗中倔強的火種。
“我們的力量遠不如‘搖籃’龐大，但我們更加靈活，更加堅定，而且…我們一直在等待，耐心地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真正撼動阮流螢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統治根基的契機。”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x017身上，變得無比銳利和灼熱，仿佛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然後，你出現了。x017。或者說，林星河留下的，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那個變量。那個本應是完美工具，卻產生了致命‘噪音’的‘回響’。”
“你的逃亡，你引發的連鎖混亂，尤其是…深淵工廠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莉安娜的眼中閃爍著奇異而興奮的光芒，她快速調用出幾幅全球能量場監測圖，可以看到代表“鏽蝕”的那令人絕望的灰白色區域，在爆炸發生後的短暫時間內，出現了清晰可見的消退和劇烈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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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僅僅摧毀了阮流螢苦心經營的新主錨點，更重要的是，它釋放的能量和產生的獨特衝擊，短暫地…乾擾了全球範圍的‘鏽蝕’能量場！”
“雖然很快又恢複了，但這證明了一件事——‘鏽蝕’並非不可逆轉！它並非阮流螢向所有人宣稱的、必須接受並利用的‘宇宙法則’！她那條完全控製‘搖籃’、最終拋棄這個星球逃離的方案，並非唯一的出路！
”莉安娜的聲音因激動而略微提高，帶著一種近乎宗教般的狂熱，“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你…無論你現在是什麼形態，擁有怎樣的意識，你就是我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可能性’！那個可以點燃最終燎原之火的關鍵星火！”
指揮中心內一片死寂，隻有服務器群低沉的嗡鳴作為背景音。伊芙琳和霍克被這全新的視角、龐大的信息和其中蘊含的可怕希望衝擊得說不出話來，他們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
x017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像冰冷的邏輯處理器在輸出結果：“所以。歸納你的目的。”
莉安娜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如同即將發起衝鋒的戰士，直視著他：“合作。
鍛火兵團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那獨特的、能直接與底層代碼和能量場交互的‘接口’能力，來真正驗證逆轉‘鏽蝕’的可能性，並最終摧毀阮流螢的統治根基。
而你們…”她的目光掃過伊芙琳和霍克，“…需要我們的軍隊，我們的資源，我們滲透到‘搖籃’內部的情報網絡。單靠鴉巢這點殘存的科研力量和躲藏的經驗，你們什麼也改變不了，最終隻會被徹底碾碎。”
“我們可以提供絕對安全的隱蔽據點，遠超你們現在水平的先進裝備和載具，甚至…關於阮流螢‘升維’計劃核心架構的最新情報。
”她拋出了極其誘人且難以拒絕的條件，“作為交換，我們需要共享林星河關於‘生命網絡’和‘逆轉鏽蝕’的所有研究數據——包括你意識核心裡可能存在的、未被解析的部分。
並且…x017必須優先協助我們進行相關的能量場逆轉實驗，並在關鍵作戰中聽從我們的戰略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