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藥器坊依舊燈火通明。
新一批刻度針即將出爐,雲知夏親自校準最後一組數據。
忽然,小春快步走入,聲音低而緊:
“師父,孫典史剛走,留下這個。”
她遞上一張疊得極小的紙條。
雲知夏展開,隻見上麵墨跡未乾,寫著四字:
“風起禮部。”
她凝視片刻,緩緩將紙條投入燭火。
火焰騰起,映亮她清冷的眸。
風暴將至,她已備好利刃。【第182章藥律碑成】
朝霞未起,宮門已動。
柳元敬跪在丹墀之下,手中捧著黃綾奏本,聲音沉如寒鐵:“臣奏,靖王妃雲知夏,越禮乾政,私設匠坊,聚眾傳技,妄立醫規,其行亂製悖倫,其心叵測難明!若不速加懲處,恐醫道崩亂,國綱動搖!”
殿內燭火搖曳,帝王沉默不語,指尖輕叩龍案。
那份奏本上,赫然附有數十位太醫、禮官聯名畫押,字字如刀,句句要命——毀閣、焚書、逐徒,三令齊下,欲將藥閣連根拔起。
而此時,藥閣之內,晨霧未散。
孫典史渾身濕透地翻牆而入,手中緊攥一卷油紙,指節發白。
他直奔講堂,見到雲知夏時,雙膝一軟,幾乎跪倒:“師父……他們……他們要燒了這裡!”
他抖著手展開抄錄的奏本內容,墨跡尚帶宮中鬆煙香,卻字字淬毒:“‘藥器坊乃妖匠巢窟’‘講義悖逆古訓’‘弟子皆為亂黨’……他們說,您立碑是僭越,傳技是蠱惑,連那顯頻液,都被汙為‘邪術惑眾’!”
堂中一片死寂。學徒們攥緊藥典,臉色發白。
雲知夏卻未動。
她站在窗前,陽光斜照進來,落在她手中一方青銅底座上。
那底座刻有雲雷紋,邊緣斑駁,像是埋藏多年才出土的古物。
她輕輕拂去塵灰,低聲道:“我早知道這一天會來。”
眾人屏息。
隻見她將底座置於案上,指尖按住中心凹槽,輕輕一旋——“哢”一聲輕響,底座彈開,內藏三卷絹冊,密封完好,朱泥猶新。
“這是什麼?”有人顫聲問。
“是《藥律三章》。”她緩緩展開第一卷,字跡工整,墨色沉穩,“第一章:藥出有源,材須可溯;第二章:劑有定準,量不可欺;第三章:效須共驗,未經百人試用者,不得入典。”
她抬眸掃視眾人:“這不是我一時興起所寫,而是自第一劑退熱湯起,便在記錄、修訂、驗證的醫道鐵律。三年來,每一味藥,每一次施治,皆有案可查,有據可證。”
她頓了頓,又取出一疊泛黃紙頁,上麵繪有穴位銅人數據、藥性反應圖譜、甚至還有數次瘟疫救治的全流程記錄。
“地宮證據,早已備好。”她聲音清冷,“我知道,總有人容不下‘看得見的真相’。他們靠模糊、靠玄說、靠一句‘祖傳秘方’就能斂財害命。而我,偏要讓他們無處遁形。”
堂中靜得落針可聞。
小春摸索著走近,指尖輕觸那絹冊邊緣,忽然低聲道:“師父,這字跡……和您平日批注講義的一模一樣。”
“是。”雲知夏點頭,“所以我從不懼他們彈劾。因為他們要毀的,不是我一人,而是千百雙親眼見證過療效的眼睛。”
她轉身走向門外。
藥閣正門前,青石鋪地,風卷殘葉。
她命人抬出那方早準備好的巨碑——高八尺,寬三尺,碑麵未刻一字,卻重若千鈞。
“今日,立碑。”她執錘在手,站上高台,聲音穿透晨霧,“不是為了對抗誰,而是為了告訴天下人:醫道,不該由權貴私藏,不該由門戶壟斷,更不該,任由一句‘無效’就草菅人命!”
錘起,金石迸裂。
第一筆落下,如刀刻斧鑿:“藥效須經百人共驗,方可入典。”
字成刹那,四方震動。
遠處巷口,已有百姓聞訊趕來,踮腳張望;牆頭蹲著幾個藥鋪小夥計,拚命抄錄碑文;甚至有老郎中拄著拐杖,顫巍巍上前摸那刻痕,老淚縱橫:“若早有此律,我兒何至於……何至於死於錯藥啊!”
而宮牆之內,柳元敬接到密報,手中茶盞“啪”地摔碎在地。
“她……她竟早有準備?!”
他不敢信,那碑中所藏,竟是連禮部都未曾見過的完整藥律體係。
更可怕的是——那些數據,那些案例,竟經得起層層推敲,毫無破綻!
他終於明白,雲知夏從一開始,就沒想靠恩寵立足。
她要的,是把醫道從神壇拉回人間,用鐵與火,鑄出一條誰都無法否認的路。
風愈急,雲愈沉。
藥閣門前,黃土新掃,百名學徒列隊肅立。
老鐵匠赤著上身,站在熔爐前,手中鐵鉗夾住燒得通紅的陶模。
那模具內腔,正是雲知夏親手刻製的“藥律碑”母範。
鐵水奔湧,如赤龍出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