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有輕響。
他抬眼,見一名小廝模樣的人匆匆而來,遞上一封密函,低語幾句便退下。
他拆信,展開,瞳孔驟縮。
信紙無署名,卻有一行墨跡未乾的小字,筆鋒淩厲如刀:
“藥影已立,人心將動。你若還念你娘臨終那一碗黴黃芪——便睜眼看清楚,誰在改藥方。”第183章誰在暗處改藥方(續)
夜色如墨,禮部錄事孫典史抱著一卷卷宗走在宮道上,腳步虛浮,仿佛踩在刀尖。
他奉柳元敬親令,前往藥閣收繳那幅“蠱惑人心”的藥影圖——可當他站在藥閣門前,望著那幅在風中獵獵作響的薄紗,紫暈如蛇遊走,百姓指指點點,學徒們齊聲誦讀《藥律三章》的場麵,他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看那圖,卻更不敢不拿。
衙役將藥影圖卷起封印,交到他手中。
他抱著它,像抱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歸途中,冷風穿巷,忽有一道黑影從簷角躍下,蒙麵人無聲無息擋在他麵前,袖中滑出一封密信,直接塞入他懷中。
“柳大人親筆,你若還有一絲良知,便自己看。”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霧中,隻留下孫典史一人僵立原地,心跳如鼓。
他顫抖著掏出信,借著月光展開——
“紫萍事畢,藥閣眾叛親離指日可待,待其聲名儘毀,再行摘果,勿露行跡。”
落款無名,可那筆跡,他認得清清楚楚——是柳元敬慣用的瘦金體,鋒利如刀,字字藏毒。
孫典史雙膝一軟,幾乎跪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不是執行者,他是幫凶;他不是官吏,是劊子手!
他每日抄錄藥案、上報藥政,自以為秉公守法,實則成了柳元敬手中那把割向良醫的刀。
而那個曾為他娘延命三日的藥閣醫女,早已死於一劑“溫補湯”——那湯裡,便混著黴變的黃芪。
他忽然笑了,笑中帶血。
“我抄了十年藥案,竟不知自己抄的,全是殺人狀。”
當夜,三更梆響。
孫典史換了一身粗布衣裳,悄然潛行至藥閣後巷。
他避開巡夜更夫,蹲在遞藥口外,從懷中掏出一張疊得極小的紙條,連同那封密信一並塞入——
紙條上隻寫一行字:
“方源在濟仁堂地窖,第三排藥架暗格。”
做完這一切,他仰頭望著藥閣高牆內那盞徹夜不滅的燈,久久未動,終是轉身離去,背影佝僂如老。
次日清晨,雲知夏立於案前,指尖輕輕展開那封匿名信。
她目光掃過字句,神情未變,可眼底卻掠過一道寒光。
“濟仁堂……”她唇角微揚,冷笑如霜,“柳尚書,您倒是會藏。”
她未聲張,隻召來十名最信得過的弟子,攜刑部批文,直奔城南濟仁堂。
破門、入窖、搜查。
地窖陰冷潮濕,第三排藥架後,她親手推開暗格——
一箱未拆封的“雙層藥包”赫然在目,外層包著正品紫萍,內裡卻填滿摻了腐骨霜殘粉的劣藥。
更深處,還藏著數包未銷毀的“歸元蠱”粉末,色澤灰褐,氣味腥腐,正是上月致死三名病患的元凶。
雲知夏一聲令下,當場封存。
她請來三名曾服藥受害的百姓。
其中一名老婦撲跪在地,老淚縱橫:“我兒高熱不退,信了‘官薦良方’,服了清血散……七竅流血,死前全身潰爛!若不是藥閣後來上門排查,我孫兒也活不成!”
她指著那箱毒藥,嘶聲控訴:“你們藥閣害人?不!是有人,想借你們的手殺人!”
雲知夏立於高台,手一揮——
整箱毒藥傾入熔藥爐。
爐火轟然騰起,鐵水翻滾,毒粉在高溫中劈啪爆裂,化作黑煙升騰。
她立於烈焰前,白衣獵獵,聲音冷如寒鐵:
“他們想用毒藥,燒毀藥閣……可這爐火,隻煉真藥。”
消息傳回柳府時,柳元敬正端坐書房,茶香嫋嫋。
他聽完回報,沉默良久,緩緩抬起手,將手中青瓷茶盞——捏得粉碎。
瓷片割破掌心,血流如注,他卻恍若未覺。
窗外風起,吹落案上一張未及焚儘的紙片,上麵寫著四個字:
“藥審大會。”
他盯著那四字,眼底幽光閃動,似毒蛇吐信。
“雲知夏……你以為,贏了一場,就贏了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