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蓮露,乃她以雪蓮、寒髓、冰蠶絲煉製的中和劑,無毒無害,卻能與“軟骨藥油”發生微弱反應,使青霧轉為淡粉,肉眼幾不可見。
她命人每日向井中投入微量,不多不少,恰夠維持三日毒性不顯。
又讓小竹在值夜記錄末尾,悄悄添上一句:“師父說,井毒三日可解。”
字跡潦草,像是隨手記下,卻如風過林梢,悄然傳開。
不過半日,藥閣內外便流傳開來——掌令使已有解毒之法,井毒將除。
人心浮動,暗流卻已悄然湧動。
雲知夏立於藥閣高台,望著那口靜謐的井口,眸光深如寒潭。
她在等。
等那個藏在暗處的人,因誤判局勢而露出破綻。
等那條藏在青苔底下的毒藤,終於按捺不住,再度伸向這口藥井——
風拂過碑基,未乾的水泥微微開裂,一道極細的青痕,正從鐵筋深處緩緩蔓延,如血脈搏動,如呼吸將起……第三夜,子時三刻。
藥閣四寂,唯有井口氤氳著一層比往日更濃的青霧,如蛇信吐納,緩緩纏上新立的鐵碑。
風過處,碑基裂痕微張,那道細若遊絲的青痕竟似活物般微微蠕動,仿佛地底有脈搏在跳動。
墨八伏在屋脊陰影裡,黑衣融於夜色,呼吸幾近無聲。
他指尖扣著刀柄,目光死死鎖住井邊空地——那裡本該無人。
可就在這死寂之中,一道黑影自牆角悄然滑出,動作輕巧如貓,落地無痕。
那人戴帷帽,披深灰鬥篷,手中緊握一隻青玉小瓶,瓶口微傾,一縷灰白粉末正欲灑向井口。
墨八眸光一凜,正要躍下擒人,忽覺袖角一緊。
雲知夏不知何時已立於簷下,素白衣袂在夜風中輕揚,神色冷峻如霜。
她抬手止住墨八,指尖從袖中取出一包淡金色藥粉,輕輕灑向井沿一圈。
藥粉落地即融,仿佛消失無蹤,唯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她以螢草、夜曇與蛇心灰煉製的“顯影藥粉”,遇人手溫則顯形,三刻不散。
黑影似乎察覺不到異樣,傾完粉末後迅速退走,身形如煙,轉瞬沒入藥閣後巷。
待其徹底消失,雲知夏才緩步上前,俯身凝視井沿。
刹那間,五指掌印赫然浮現!
指節修長,掌心窄而有力,最顯眼的是虎口處一道陳年疤痕,呈月牙狀,邊緣微凹——那是常年執金針、練指力留下的典型印記。
她瞳孔微縮。
這不是藥閣中人的手。
這是太醫署“金針院”高階醫官才有的特征。
所謂“金針手”,非十年以上禦前試藥、調脈之資曆者不得授予。
此手印一現,便是身份鐵證。
“果然是宮裡的人。”她低聲自語,唇角卻揚起一抹冷笑,“好大的膽子,連軍中藥井都敢染指。”
她取出早已備好的“藥感匣”——黑檀木所製,內襯銀箔,可封存毒質三日不散。
將那枚掌印拓模連同昨日挖出的銅管一並放入,又附上三日井水檢測記錄:從青霧濃度、試紙變色到中毒者脈象變化,條分縷析,字字如刀。
“送去靖王府。”她將匣子遞向墨八,“不交刑部,交王爺。”
墨八接過匣子,眉頭緊鎖:“你信他?”
夜風驟起,吹亂了她鬢邊一縷青絲。
雲知夏抬眼,望向北方宮闕深處那片沉沉黑暗,目光如刃。
“我不信任何人。”她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但我信——他若還想活著統領北境三萬鐵騎,就不會允許這毒,流入軍中傷藥。”
她頓了頓,眸光冷冽如星下寒江。
“更不會允許,有人用他軍中藥井,試煉足以癱瘓整支邊軍的軟骨奇毒。”
墨八沉默片刻,終是抱匣隱入夜色。
雲知夏獨自立於井畔,指尖撫過鐵碑裂痕。
那青痕仍在蔓延,如血脈搏動,帶著某種詭異的生命力。
她忽然蹲下身,以銀針輕刮碑基鐵筋表麵油膜,取少許封入小玉管。
這“活毒”尚未完全釋放,她要逆向追本溯源——是誰,在何時,將這毒脈埋入地底?
風過無聲,藥閣深處似有低語回蕩。
老鎖匠顫巍巍走近,目光落在匣中那截銅管上。
當他看清管身那個極小的“昭”字時,臉色驟然慘白,嘴唇微抖,仿佛見了鬼魅。
他壓低聲音,幾乎隻剩氣音:“掌令使……這‘昭’記……不是昭寧宮的印。”
“它是……先帝‘藥脈司’的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