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哨口貼近唇邊,極輕一吹——
一縷極淡的藥霧彌漫而出,正是“藥感引”。
刹那間,趙典簿呼出的氣息中,浮起一絲幾乎不可見的幽藍微粒,如螢火般在空中飄散。
雲知夏眸光驟亮。
果然——他呼吸中含“斷魂霜”揮發物,且濃度極高,絕非偶然接觸。
他是長期製毒者。
她緩緩退入陰影,唇角終於掀起一絲冷弧。
棋,已入局。
隻待明日晨會,藥瓶殘片出,清水潑地,墨跡浮現。
“你說無人知曉?”她心中默念,指尖輕撫袖中蠟片,“可藥,從不說謊。”翌日晨光未透,藥閣正堂已聚滿人影。
冷風穿廊,吹得簷下銅鈴輕響。
藥閣上下,從典簿、藥童到雜役,無一人缺席。
他們屏息而立,目光齊刷刷落在堂中那方青石地磚上——昨夜風雨未歇,今晨卻乾得徹底,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唯有雲知夏知道,真相早已埋下。
她緩步而出,一襲素白深衣纖塵不染,發髻高挽,僅以一根銀簪束起,冷峻如霜。
袖口焦痕猶在,卻無人再敢輕視那抹灰燼的重量。
她身後,墨九靜立如影,掌中托著一隻烏木匣,匣未開,殺機已現。
“今日召諸位前來,”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針,刺入耳膜,“是為阿豆之死,畫上**。”
眾人嘩然未出,她已抬手。
“取瓶殘。”
一聲令下,墨九上前,將那封存三日的藥瓶殘片置於青石中央。
眾人屏息凝望——那不過是一塊碎瓷,邊緣發黑,似經火燎。
雲知夏俯身,自袖中取出一盞細口玉壺,緩緩傾倒清水。
水珠滾落,浸潤碎瓷,順流而下,淌過青石。
刹那間——
石麵竟浮出淡墨痕跡!
細若蛛絲,蜿蜒如蛇,正是“北境鬆煙”遇濕顯形之象!
墨跡雖淡,卻清晰可辨,勾勒出半行殘字:“……藥性不穩,需……隱試……”
“你說無人知曉?”雲知夏倏然抬眸,目光如刀,直刺人群中的趙典簿,“可藥,記得每一雙手。”
趙典簿渾身劇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她不給他喘息之機,再一揮手。
“呈證。”
墨九打開烏木匣:第一件,蠟印指模,清晰顯出左手拇指那道橫裂舊傷;第二件,竹管一支,內壁附著一層極細微的幽藍微粒——正是昨夜“藥感引”激發的“斷魂霜”揮發殘留;第三件,一卷泛黃紙頁,乃《雙藥擂》當日原始墨跡登記,筆鋒沉厚,墨色濃重,與地上顯出的鬆煙墨同源同質。
三證並列,鐵案如山。
“你……你設局!”趙典簿猛地嘶吼,眼底血絲迸裂,“那晚我根本沒進冷房!你陷害我!”
“是嗎?”雲知夏冷笑,指尖輕點竹管,“那你告訴我,為何你呼出之氣,能引‘藥感’顯毒?為何你慣用左手藏傷,卻偏偏在瓶底留下‘誤觸’指紋?你自以為機關算儘,卻忘了——藥不言,卻最誠實。”
她一步步逼近,“你用阿豆試藥,是因‘止痛散’已被動投毒,你怕東窗事發,便借他之死,偽裝意外。可你沒料到,他臨死前那一句‘再試一次’,成了刺向你咽喉的刀。”
“我不是殺人!我是救人!”趙典簿驟然癲狂,雙膝跪地,聲音淒厲,“我妻兒病重,欠藥閣巨債!若不照柳大人吩咐行事,他們明日便得曝屍街頭!我隻是……隻是想活命啊!”
堂中死寂。
雲知夏眸光微動,卻未動搖。
“情有可原,罪無可赦。”她淡淡道,“你以人命試藥,毀的是藥閣根基,傷的是千萬病患性命。今日若縱你,明日便有千個阿豆枉死。”
話音未落,墨九已上前鎖人。
趙典簿被拖出時仍在狂笑,笑聲淒厲如夜梟:“你救得了誰?你們都在殺人!隻是披著仁心的皮!你們——都是劊子手!”
笑聲漸遠,回蕩長廊。
雲知夏轉身,卻見廊下蜷著一人——阿豆之母,早已昏厥在地,麵色青紫,唇角滲血。
她立即上前,三指探脈,眉頭驟鎖:毒已入血,臟腑淤塞,若不施救,不過三日便絕。
她抽出銀針,指尖微顫卻穩如磐石,直刺“百會”,再紮“足三裡”,運針如風,引氣破瘀。
片刻後,婦人猛然嗆咳,嘔出一口濃稠黑血,喉間咯咯作響,終於睜眼。
雲知夏扶她坐起,遞過溫水,聲音冷淡卻有力:“我救不了他,但我能讓她,多活十年。”
全場死寂。
下一瞬,藥閣眾人齊齊跪地,叩首高呼:“掌令使!”
唯小滿跪在角落,手中緊握一把藥勺——那是阿豆生前用過的。
她仰頭望著雲知夏的背影,淚流滿麵,卻一字一句,低聲道:
“他沒完成的,我來。”
風過回廊,卷起一地藥灰。
雲知夏立於階前,目光沉靜如淵。
而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