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夏陷入無邊黑暗,意識如沉淵底,四麵皆是冷霧纏繞。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呼吸,還是早已死去。
可那搗藥聲,一聲一聲,卻如鐘鼓,穿透迷霧,敲在心上。
“咚、咚、咚……”
她睜不開眼,卻仿佛看見了——霧中白影佇立,一位老嫗白發如雪,手執藥杵,身披褪色的青灰布衣,正是她前世在藥理研究所時的導師,人稱“藥婆婆”。
她曾是國際頂尖毒理學泰鬥,一生救人無數,也親手判定過無數生死。
她說:“醫者不是神,但必須比神更清醒。”
“婆婆……”雲知夏在意識深處喃喃,“我又活過來了?”
藥婆婆停下搗藥,抬眼望她,目光慈祥卻銳利如刀:“你前世救人千例,心血耗儘,死於一場背叛。今生重啟藥感,是逆天借命。你以為這身本事,是白來的?”
雲知夏心頭一震。
藥感——那是她前世獨有的天賦,一種近乎直覺的藥物感知力。
能聞毒於未發,辨病於無形,甚至能在千種藥材中,精準捕捉那一絲致病根源。
可她從未深究其源。
此刻婆婆撫上她心口,指尖冰涼,卻如烙鐵般灼痛:“藥感通脈,需以心血為引。每一次施術,都是以心脈為爐,煉毒為藥。你救一人,便損一分心神。救得越多,命越短。”
雲知夏猛然睜眼:“那我為何還能活?”
“因為你夠狠。”婆婆輕笑,“你救的,都是該救的人。而你放過的人,大多該死。”
她怔住。
前世她曾拒救一名貪汙醫藥款的官員,任其毒發身亡。
也曾親手銷毀一批被汙染的疫苗,哪怕萬人咒罵。
她從不自詡仁醫,隻信——醫道,有尺。
“所以……不是不能用。”她終於明白。
“是得學會——”藥婆婆目光如炬,“誰該死,誰該活。”
話音落,霧散。
雲知夏猛地吸進一口氣,眼睫輕顫,睜開了眼。
窗外晨光微透,藥閣內藥香氤氳。
她躺在軟榻上,身上蓋著墨色錦被,手腕搭著三根銀線,連著脈枕,墨八正守在一旁,神色緊繃。
“掌令使!”小竹撲進來,眼眶通紅,“你終於醒了!禦醫說你心脈受損,再用九針逆脈之術,必暴斃於診台!”
雲知夏緩緩坐起,胸口仍悶痛如壓巨石,但她眼神清明,如寒潭映月。
“安神湯善堂的患者名單,查到了嗎?”
小竹一愣,忙遞上一卷紙:“查到了。名單共七十三人,其中四十九人曾服役於北境鐵騎營,退伍後多有夜驚、失語、幻聽之症,正是戰後癔症典型。”
雲知夏指尖劃過名單,忽然停住。
“這些人……是不是都長期服用‘清脈散’?”
“是!徐太醫以‘調養心神’為由,免費施藥,已持續三月。”
她冷笑出聲。
好一招借刀殺人!
敵人根本不是想用“清脈散”散毒,而是借這味藥做掩護,篩選出心智不穩、易受操控之人,再以其中摻入的“迷心露”緩慢侵蝕神誌——長期服用者,會逐漸喪失自主意識,成為言聽計從的傀儡!
這不是投毒,是養兵。
一支藏於民間、無人察覺的傀儡軍!
“徐太醫書房搜出的東西呢?”她問。
沈青璃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冊泛黃手稿,聲音微顫:“《藥感初探》……是他對您施針手法的模仿筆記。雖粗劣不堪,但……已窺得一二門徑。”
雲知夏接過,翻看幾頁,眸光驟冷。
他們已經開始學了。
而一旦學會,便能以毒術反製醫術,甚至偽造她曾用過的針法,嫁禍於她。
她緩緩合上手稿,抬眼掃過藥閣眾人。
“從今日起,藥閣新規——所有解毒方案,必須設‘代價評估’。”
眾人一怔。
“救一人,是否會害十人?若救了惡人,反致更多無辜受害,那這‘救’,還是醫道嗎?”
她站起身,哪怕腳步虛浮,脊背卻挺得筆直。
“我授你們‘藥感三階’——一感殘留,察毒之痕;二感趨勢,預病之向;三感人心,判生死之界。”
她看向小竹:“你昨夜完成的尿液試劑篩查,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