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術,也不懂為何有人敢對眼睛動針。
她隻知道——
那針尖上,竟挑出了一絲腐黑的碎屑。
第204章燒書的人最怕火(續)
小荷的指尖還在發抖。
她死死攥著那張從袖中抽出的素紙,指節泛白,仿佛一鬆手,紙上的墨跡就會化作灰燼飛散。
方才在槐樹後,她親眼看著雲知夏用一根細若無物的銀針,從老嫗的眼中挑出腐黑碎屑——那不是巫術,也不是幻術,而是某種她從未聽聞、也難以理解的“術”。
可當第三日清晨,那老嫗竟顫巍巍睜開眼,望著屋簷下懸著的銅鈴,含淚呢喃:“我看見了……是紅繩……”時,小荷的心,徹底裂開了一道縫。
她不是來查罪的嗎?
可眼前這一幕,哪像是“蠱惑”?分明是逆天改命。
夜風穿廊,吹得簷角銅鈴輕響。
小荷蜷在藥閣後院的柴房角落,借著一盞殘燈,在紙上寫下兩個字——無罪。
筆鋒頓挫,卻堅定。
她知道,這二字一旦呈上去,自己便再無退路。
沈青璃不會容她,律台更不會饒她。
可她再也寫不出“有罪”二字。
她見過太多人因“非律之方”被拘、被毀、被活活拖死在醫監台前。
而今,她親眼看見有人用“非律之術”把光明還給瞎子。
她不能騙自己。
筆尖剛落,門軸“咯”地一響。
墨十二立在門口,黑衣如夜,眸光如刃。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手中那張紙,眼神裡沒有殺意,卻比殺意更讓人窒息——那是看透一切的冷然。
“你想報,就去。”小荷猛地抬頭,聲音嘶啞,“我寫的是實話!她們沒蠱惑百姓,她們在救人!”
墨十二依舊沉默,片刻後,卻轉身走向內室。
小荷以為他要去稟報雲知夏,心沉至穀底。
可下一瞬,她聽見腳步聲再次逼近,卻隻有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回廊儘頭傳來——
“放她走。”
是雲知夏。
她立在月光下,藥袍未換,眉目如霜。
她望著小荷,目光穿透了恐懼與掙紮,直抵人心最深處:“你若敢報,那就讓全城都知道——藥閣能讓人重見光明。”
小荷怔住。
她原以為自己會死,會痛,會被人拖進地牢。
可沒有。
雲知夏甚至沒有奪走那張寫著“無罪”的紙。
她隻是淡淡補了一句:“真相從不怕被說出口。怕的,是說謊的人。”
墨十二悄然退下,像一道影子融入夜色。
而雲知夏轉身,踏上了通往藥閣頂樓的暗階。
她手中握著一枚琉璃小管,內封赤色丹丸,藥香極淡,卻能護心脈、解蝕毒。
她知道,沈青璃已經走到了崩壞的邊緣——那日她藏身梁上,以“藥感”捕捉其呼吸,早已察覺那氣息中裹挾著濃烈的腐腥,那是“靜心散”深入心脈的征兆。
長期誦讀浸毒之典,沈青璃早已不是執律之人,而是被律所噬的囚徒。
她不是敵人。
她是病人。
琉璃管被輕輕置於醫監台門檻前,像一顆被遺落的星。
夜更深了。
醫監台高聳入雲,沈青璃獨坐於殘灰之間。
麵前,是那本被燒去半邊的《醫律典》,焦痕如裂口,殘頁如枯骨。
她用刀尖挑起灰燼,一遍遍拚出一個字——囚。
忽然,她低笑出聲,笑聲如夜鴉啼鳴。
“你不立律……那誰來定生死?”
風起,燭滅。
她抬手,點燃了案上一疊新稿。
火焰幽綠,詭譎跳躍,映得她麵容扭曲。
火光中,她的影子投在牆上,竟如重重枷鎖纏身,層層疊疊,似永無儘頭。
墨十二立於遠處屋脊,望著那綠火升騰,眉頭緊鎖。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火。
那是焚心之焰,是執念在燒。
而藥閣深處,雲知夏正將《簡明藥錄》最後一卷交付弟子,指尖撫過紙頁邊緣,低語如誓——
“真正的醫道,從不懼焚書。”
“怕火的,從來都是燒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