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
藥閣上下,鐵令如山。
雲知夏一聲令下,藥閣即刻閉閣三日,四門落鎖,通風口儘數封死,連簷角風鈴都被摘下,唯恐一絲異音潛入。
香爐熄火,茶水停供,連弟子們平日抄錄藥方所用的舊紙殘卷,也被統一收繳,層層封存。
藥閣內靜得可怕,仿佛連呼吸都成了禁忌。
唯有雲知夏腳步未停。
她立於藥室中央,手中銀針如星芒流轉,三十六根細若發絲的金紋針已浸入特製藥液,泛著微不可察的淡金光澤。
她指尖輕撚,針尖輕點老藥農雙耳耳廓七穴——聽宮、翳風、顱息、角孫……每一針落下,都精準切入氣血交彙之隙,封住外界音波對神識的侵擾通道。
“耳為神竅,音入則心亂。”她眸光沉冷,低聲自語,“你既以聲為刃,我便閉其門戶。”
隨即,她取出一枚赤金色丹丸——醒神丹改良版,以龍腦、麝香、天竺黃為主,輔以微量雷擊木灰與昆侖雪蓮精粹,專克神誌侵蝕之症。
丹丸研碎,化入溫水,順著老藥農牙關緩緩灌入。
藥效起時,老藥農猛然抽搐,喉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十指依舊死死蜷曲,仿佛仍被某種無形之力操控。
雲知夏神色不動,反手抽出腰間短匕,刀尖一挑,割開他手臂衣袖,露出青筋暴起的手腕。
她凝神,藥感如網鋪開——那一絲“律音殘頻”果然還在,如毒蛇盤繞於經絡深處,借氣血循環不斷強化對神識的侵蝕。
“果然已入髓。”她冷笑,“不是毒,勝似蠱。”
她不再遲疑,左手執針,右手運力,三針齊發,直刺手少陰心經三要穴——少海、通裡、神門。
針落刹那,老藥農全身一震,口吐黑血,腥臭撲鼻。
雲知夏卻鬆了口氣。
“血出,音斷。”她低語,“神識開始掙脫了。”
三日,三夜。
藥閣內燈火未熄。
弟子輪值守夜,雲知夏卻未曾合眼。
她一遍遍調藥、換針、觀脈,甚至親自熬藥,寸步不離病榻。
小竹幾次想勸她歇息,卻被她一句“神誌之戰,差之毫厘,便是萬劫不複”堵了回去。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明。
老藥農忽然動了。
他眼皮顫動,喉頭滾動,發出一聲沙啞的**。
眾人屏息凝神,雲知夏緩緩拔下最後一根金針。
老藥農睜眼了。
渾濁的雙眼漸漸清明,他茫然環顧四周,嘴唇哆嗦著,聲音微弱卻清晰:“我……夢見我女兒發燒了……我得回去給她煎藥。”
滿屋寂靜。
小竹眼眶一紅,險些落淚。
幾名年輕弟子低頭抹淚。
這哪裡是瘋言瘋語?
這是人之將醒,最本真的牽掛。
雲知夏閉了閉眼,終於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人回來了。”她輕聲道,“神,掙脫了。”
就在此時,屋頂瓦片輕響。
墨十四如夜影般落下,單膝跪地,掌心托著一封無字信封,神色凝重:“閣主,密信截獲於東簷,信封無字,內藏一片律紙,輕觸即鳴。”
雲知夏接過,指尖一碰,那紙竟微微震顫,發出極細微的嗡鳴,頻率低沉,循環往複,竟與老藥農夢囈時的聲調如出一轍!
她眸光驟冷,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他們以為換種媒介,改個頻率,就能繞過我的感知?”她冷笑,“以為閉了嘴,換了音,就能再把人變成聽話的傀儡?”
她轉身,將律紙投入藥爐。
火焰騰起,竟是幽藍之色,如鬼火搖曳。
紙片在火中蜷曲、焦黑,卻遲遲不滅,仿佛有靈性般抗拒焚毀。
雲知夏指尖一彈,一滴金色藥液落入火焰。
“轟”地一聲,藍焰暴漲,律紙終於化為灰燼,空中那股無形律音也隨之戛然而止。
她凝視爐火,聲音冷如寒鐵:“這一爐,煉的不是解藥……是‘反律音蠱’。”
她緩緩抬頭,目光穿透藥閣高牆,仿佛直指暗處窺視之人。
“下次,我不再救人。”她低語,“我要讓聽者,燒其心。”
風穿廊,藥香未散。
藥閣深處,那抔來自深山的“心碑”之土,靜靜安放。
仿佛在無聲等待——等待一場更大的火,點燃。
而她知道,這場看不見的戰爭,才真正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