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雪,天地蒼茫。
北境的寒冬如刀,割在臉上生疼。
雲知夏一行五支巡講隊,在墨十四的引領下,七日晝夜疾行,終於抵達軍營外十裡。
馬蹄陷在雪中,呼出的白氣瞬間凝成霜,隊員們的睫毛上都結了冰珠。
小竹緊緊抱著藥箱,指尖凍得發青,卻仍咬牙挺直脊背。
她不能倒下——這是她第一次獨立帶隊,也是藥閣真正走向戰場的第一步。
遠處,黑煙滾滾,直衝灰暗天際。
那是焚屍坑。
軍中已連燒三日,屍堆如山,焦臭隨風彌漫數十裡。
雲知夏掀開馬車簾,目光冷峻地掃過那片死地,眸底掠過一絲怒意。
“燒的不是疫,是人心。”她低聲,聲音卻如利刃劃破風雪。
她轉身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爐,爐身刻滿細密符紋,實則是她親手設計的“清音艾草”熏蒸裝置。
她將一撮暗綠色藥粉投入爐中,點燃火引,一股淡青色煙霧緩緩升起,帶著清冽草木香,悄然籠罩整支隊伍。
“所有人,熏香淨體,閉息三息。”她命令道,指尖輕點自己耳後——那裡埋著一縷極細的銀絲,是她獨創的“藥感導引線”。
藥感,是她以現代神經醫學為基,結合古代經絡之說所創的感知延伸之術。
而“心火”,則是她在極端情緒與精神專注下激發的意識共鳴場。
二者合一,可探病源、辨毒蹤,甚至感知他人神誌波動。
此刻,她必須確保全隊未染“律毒”。
墨十四快步上前,臉色凝重:“三營已有百人發病,軍醫束手無策。統帥已下令,明日午時焚營隔離,連同病者一並火葬。”
“荒謬。”雲知夏冷笑,“疫從心起,焚營何用?若真燒得乾淨,大胤早無心魔。”
話音未落,前方雪道上奔來一隊鐵甲士兵,長槍如林,寒光凜冽。
為首守將橫槍攔路,聲如洪鐘:“無醫律司批文,不得擅入軍境!違者以細作論處,格殺勿論!”
隊伍一滯。
小竹心頭猛地一跳,手指幾乎攥破藥箱。
她從未麵對過刀兵,更不曾與軍中將領對峙。
可她想起出發前,雲閣主站在高台上的那句話:“醫者無懼,因你手中握的是命。”
她深吸一口氣,踏出一步,高舉手中《藥理通則》與那麵素布行醫旗——旗上無徽無號,隻有一行墨字:藥為生,不為控。
“我們不問批文,”她聲音微顫,卻一字一頓,“隻問——誰在痛。”
守將冷笑,槍尖前指:“痛?軍中律令如山,豈容爾等江湖術士擾亂軍心!”
雲知夏緩步上前,風雪在她身後獵獵翻飛。
她未戴鬥篷,隻披一襲玄色藥袍,袍角繡著銀線脈絡圖,宛如活體經絡流動。
她抬起手,掌心輕輕按在冰冷的槍尖上。
刹那間,藥感順金屬傳導,如細流滲入對方血脈。
她閉目一瞬,已感知到守將脈中那一絲極細微的“律音殘頻”——那是“律引術”的後遺症,一種通過特定音律操控人心的邪術殘波。
她指尖一彈,一粒墨黑小丸無聲滑入守將寬袖之中。
“你已聽到了不該聽的聲音。”她睜開眼,目光如刀,“它在教你殺人——而你以為,那是忠。”
守將渾身一震,瞳孔驟縮,槍尖微微發顫。
他猛地後退半步,喉結滾動,似想反駁,卻張口無聲。
那一瞬,他腦中閃過無數片段:深夜軍帳中的低語、焚香時的詭異鐘聲、自己親手斬殺一名發病士卒時,心中竟湧起快意……
他僵立原地,臉色慘白。
雲知夏不再看他,抬步前行,聲音清冷如雪:“讓開。我要見統帥,還有——軍中醫帳。”
就在此時,沈青璃從後方馬車上走下。
她披著素白狐裘,麵容清冷,卻難掩眼底的動蕩。
這是她第一次踏入軍營,也是她第一次直麵自己曾親手簽發的“律引術”許可文書所帶來的後果。
她曾以為那是“以律安軍”,是穩定軍心的權宜之計。
可眼前這些士兵,雙目赤紅,口中反複嘶吼《大胤律》條文,神情癲狂,分明已是心神俱裂。
“你曾簽發‘律引術’許可。”雲知夏遞來一盞藥茶,熱氣氤氳,“今日可願親手破它?”
沈青璃手指微抖,茶盞幾乎端不住。
她想起師父臨終前那一句:“醫者,不可為刀俎,亦不可為傀儡。”
良久,她放下茶盞,取下發間銀簪,銀光一閃,指尖劃破,鮮血滴入藥碗。
她執筆蘸血,寫下改良版“解律散”方——此方不破律音,而是以血引藥,喚醒施術者內心深處被壓抑的愧疚與良知,使其反噬自身,瓦解控製。
雲知夏看著那行血字,眸光微動。
“很好。”她輕聲道,“藥不能隻救人,還要——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