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她被安排於偏室歇息。
窗外月色慘白,照見她袖中緊握的半截炭筆。
她緩緩攤開掌心,上麵是幾行極細小的字——
“骨刻流程:先服‘忘憂散’麻痹神誌,再施‘醒神經’激發痛感……藥引三味:龍血膠、牽機引、屍心膏……植入方位:督脈第十一椎節……”
她閉了閉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然後,她悄然起身,走向外間更衣處。
夜風穿廊,吹得燈影晃動,如鬼影幢幢。
夜色如墨,律修堂深處的燭火在風中搖曳,映得青石牆上的血痕忽明忽暗。
沈青璃跪坐在偏室角落,指尖仍殘留著炭筆劃過掌心的刺痛。
她閉了閉眼,將那幾行密記深深刻入腦海——龍血膠三錢、牽機引半分、屍心膏為引,督脈十一椎節嵌入,銀針七度穿刺激發神經共鳴。
每一個細節,都是雲知夏要的“鑰匙”。
窗外更鼓敲過三響,守衛換班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沈青璃緩緩起身,整理灰袍,動作遲緩如馴順羔羊。
她走出房門,低眉順目地走向外院茅廁。
兩名巡夜執事掃了一眼,並未阻攔——一個被鐵鏈鎖住的女人,能逃到哪去?
可他們不知道,真正的武器,從不需要雙腿奔跑。
茅坑陰穢,惡臭撲鼻。
沈青璃蹲下身,袖中滑出一枚蠟丸——指腹大小,通體烏黑,表麵刻著極細的回紋,正是藥閣秘製的“隱信丹”。
她屏息,將掌心那張以微型炭筆繪製的礦井結構圖、守衛輪值表、骨片編號規律卷成細絲,封入蠟內。
指尖輕捏,蠟殼微融又迅速凝固,不留痕跡。
下一瞬,她手腕一抖,蠟丸落入汙濁之中,無聲無息,沉入底部淤泥。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可當她抬頭望向夜空時,眼中已無怯懦,隻有一簇冷焰在燃燒——那是屬於藥閣影醫的使命:活著,就是情報;呼吸,即是反抗。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
藥閣清汙隊照例進入皇城西隅作業。
小竹親自帶隊,披著粗布鬥篷,臉上沾滿塵灰,混在雜役之中毫不起眼。
她們的目標明確:昨日沈青璃如廁之處。
鐵鉤探入茅坑,攪動淤泥。
片刻後,一聲輕響,鉤尖勾出一枚烏黑蠟丸。
小竹不動聲色接過,藏入腰間暗袋。
回到藥閣密室,她立即焚香淨手,以溫水化開蠟殼。
一張薄如蟬翼的炭畫徐徐展開——上麵線條精密,標注清晰:地下密道三層分布、盲眼死士換崗時辰、骨片編碼對應植入者身份、甚至連藥鼎紫霧的釋放周期都以符號記錄。
“師尊……”小竹聲音發顫,“她真的……全都記下來了。”
藥閣主殿,晨光斜照。
雲知夏端坐案前,指尖輕撫炭畫,藥感如絲,順著紋理緩緩遊走。
她閉目感應,仿佛能看見那幽深礦井中,一條條被“刻律”之人拖行的身影,聽見他們在劇痛中背誦律條的嘶啞低語。
忽然,她唇角揚起一抹冷笑。
“裴元衡。”她低聲呢喃,眸光銳利如刀,“你以為用‘投誠’就能誘我入局?可笑。你抓走的是我的人,卻不知她帶進去的,是整張網的命脈。”
她猛地睜眼,擲下炭畫:“傳令北境巡隊,即刻集結,準備接應沈青璃脫身。再命墨十四,連夜聯絡靖王——就說,藥閣願以‘骨刻律術’全圖,換三日免搜查令。”
話音未落,她指尖忽地一顫。
心火驟燃!
那是她與核心弟子締結的“藥感聯契”——一旦對方生命垂危,便會灼痛預警。
此刻,心火如針紮般刺入神魂,久久不散。
雲知夏瞳孔驟縮,臉色瞬間冰冷。
“……她在被注射‘律引強化劑’。”她一字一句吐出,聲音低得近乎呢喃,卻裹挾著風暴將至的殺意,“想用藥物摧毀她的意誌,逼她徹底淪為傀儡?”
她緩緩站起,指尖凝聚一縷幽藍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符印。
“好啊。”她冷笑,眼中寒光暴漲,“既然你們等不及要收網——那我就提前,把你們的脊梁,一根根折斷。”
密室深處,七枚“反律蠱”母卵靜靜懸浮於銅盤之上,表麵幽光流轉,似有生命般微微震顫。
雲知夏盤膝而坐,指尖纏繞心火,藥感如絲,悄然探入最中央那枚母體。
就在那一瞬——
她瞳孔猛然一震。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律音殘頻”,正從蠱蟲深處傳來,如同亡者低語,順著神經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