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婢再次上前,掃帚輕揚,卻被他一記冷眼釘在原地。
“留著。”他聲音沙啞,卻如鐵鑄,“這灰裡燒的是命,不是藥。”
四周寂靜,唯有風掠過灰麵,卷起細塵如煙。
有人看見那灰中似有微光流轉,像是誰殘存的魂火,不肯熄滅。
裴公公緩緩轉身,步履沉重地走向宮門。
他袖中藏著一枚玉瓶,瓶內靜臥一枚墨綠香丸——清音香丸,七日前從先帝密匣中取出,本為壓製心疾而製,如今卻成了他手中最後一道籌碼。
夜闌人靜,紫宸宮內燭火搖曳。
皇帝高臥龍床,呼吸粗重,麵色青白。
禦醫輪番請脈,皆搖頭退下,隻道“五臟如焚,經絡逆亂”。
裴公公悄然步入,無人阻攔。他掀開熏爐蓋,將那枚香丸輕輕投入。
青煙嫋嫋升起,帶著一絲極淡的苦香,纏繞梁柱,滲入夢境。
當夜,皇帝驟然驚坐而起,滿頭冷汗,嘶聲大喊:“心口如焚!火燒五臟——!”
殿外風雨忽至,雷聲滾滾,仿佛天地同震。
禦醫慌亂叩首,太醫院束手無策。
唯見那熏爐中青煙盤旋不散,隱約似有低語回蕩——
“醫者已焚身點燈,陛下……可還看得見路?”
三日後。
藥閣後院,竹簾半卷,藥香氤氳。
雲知夏睜開了眼。
陽光斜照在她蒼白的臉龐上,睫毛輕顫,像蝶翼初振。
她靜靜躺著,許久未動,仿佛靈魂才剛剛歸位。
小竹守在一旁,早已泣不成聲。
見她醒來,撲上前握住她的手:“師尊!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雲知夏微微側頭,目光落在自己指尖。
那曾能感知百草寒熱、經絡流速的“藥感”,此刻如同斷河枯井,再無半分回應。
她輕啟唇,聲音微弱卻清晰:“藥感……斷了。”
小竹咬唇,含淚點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誰知,雲知夏竟笑了。
那笑極淡,卻如破霧朝陽,照亮整間靜室。
她緩緩抬起右手,指尖輕輕摩挲掌心,仿佛在觸碰某種無形之物。
“看不見脈……”她低語,“就用火聽心。”
話音落下,異變陡生。
她體內本已沉寂的心火,忽如星火燎原,猛地一震!
那不是血肉之軀的搏動,而是精神與意誌的共鳴——
千裡之外,豫州山村,一名村醫正依照《藥理通則》剖腹救產,血染素衣;
西北邊陲,疫區帳中,少年學徒以蒸餾法提純消毒水,手抖不止卻咬牙堅持;
江南水鄉,老藥師跪在泥濘中,用銀針刺破孩童腫脹咽喉,救回一口氣……
無數畫麵如潮水湧入她腦海,百人齊誦之聲在耳邊轟然炸響:
“我願以身為盾,護此醫道不墜!”
雲知夏閉目,呼吸微顫,淚水無聲滑落。
原來,藥感雖失,道念未亡。
她不再是那個靠指尖診脈的醫者。
她是千萬人手中執刀的手,是暗夜裡點燈的人,是火種本身。
良久,她睜開眼,眸光澄澈如洗,映著窗外一片新綠。
“原來……”她輕聲道,“我不再是醫者,而是……醫道本身。”
屋外,晨鐘響起。
藥閣講堂前,百名弟子肅立等候,手持《藥理通則》,衣襟染香。
他們不知她已蘇醒,隻知今日開講,無人敢遲。
雲知夏緩緩坐起,小竹扶她下床,腳步虛浮卻堅定。
她走向講堂,指尖纏繞著那一縷不滅的心火——
嘗試探脈,卻再無感應。
台下弟子見狀,神色黯然,有人低頭拭淚。
她站在高台之上,環視眾人,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