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夏腳步一頓。
她走近,伸手觸碑。
就在指尖碰觸的刹那,掌心血紋轟然亮起,紅光如焰沿碑麵蔓延,石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暗紋,層層疊疊,竟勾勒出一幅熟悉到令人窒息的布局圖——
實驗台、通風櫃、藥品架、冷藏箱……
那是她前世實驗室的全貌。
墨十七站在三步之外,瞳孔驟縮。
他借著石碑反光,無意間瞥見雲知夏側臉倒映其上——眉骨、鼻梁、唇線,竟與他腦海中那個幻象中的藥婆婆年輕時,一模一樣。
他猛然退後三步,腰間長刀鏘然出鞘半寸,聲音顫抖:“王妃……你到底是誰?”
雲知夏沒有回答。
她隻盯著那碑,一字一句,如刀刻石:“我不是來歸位的。”
“我是來問一句——”
“誰,準你們替我決定命?”
話音落下,身後大地忽傳來低沉震鳴,仿佛有什麼龐然之物,正在蘇醒。
地宮深處,九鼎藥陣赫然鋪展於地下千階之下,青銅巨鼎按五行四象排列,鼎口升騰著幽綠火焰,焰心竟浮著一縷縷凝結成絲的魂魄殘影。
中央陣眼之上,一座微縮藥台懸浮半空——燒杯、試管、離心機皆以溫潤玉髓雕琢而成,晶瑩剔透,卻泛著詭異血光。
每一件器物都與她前世實驗室一模一樣,仿佛時間被誰強行拓印、封存在這陰冥之地。
雲知夏立於陣前,腳步未動,心已如驚濤裂岸。
牆上刻滿密文,字字帶血,記載著一場跨越生死的陰謀:《藥心計劃》始末。
“沈未蘇,天選藥心容器,神識純淨,藥感通靈……實驗失敗,肉身焚毀,神魂剝離,經‘藥魂引渡’注入大胤靖王棄妃雲知夏之軀,完成宿體融合。”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字,指尖輕顫,像是觸到了滾燙的鐵鏈。
原來那場背叛不是終點,而是起點;她的死亡,不過是他們煉藥的第一道工序。
“所以……我不是重生。”她低聲笑,聲音在空曠地宮中回蕩,竟有幾分譏誚,“我是被種下的種子,等著開花結果。”
墨十七緊隨其後,刀已出鞘三寸,眼神死死盯著那玉製藥台——那不該存在於人間的東西,它不屬於這個時代,也不該屬於任何凡人之手。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不屬於這片天地。
她抬手,掌心血紋灼熱跳動,幾乎要破皮而出。
她沒有猶豫,將心火凝於指尖,輕輕觸向陣圖中央。
刹那間,天地失聲。
幻境降臨——
她看見自己幼年跪在冰冷石室,麵前是熊熊燃燒的藥爐。
沈沉玉站在身後,白發披散,赤瞳如妖,手中端著一碗黑紫色藥液,藥麵浮著細小藤蔓,蠕動如活物。
“喝下它,”他說,聲音溫柔得令人戰栗,“你就能聽見藥的語言。”
她記得這一幕。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看見”藥物分子結構的夜晚,也是她七竅流血、瀕臨死亡的一夜。
可就在意識即將消散時,她睜開了眼,嘴角揚起一抹近乎狂喜的笑容:“師父,我看見了……它們在說話。”
幻境中的沈沉玉緩步走出,身形高大,藥藤纏繞四肢,胸口浮現一道漆黑紋路,與她掌心原生血紋如出一轍。
“你本是藥心容器,天生為承載萬藥而生。可你偏偏想做人——貪戀情愛,追求自由,甚至妄圖掌控自己的命?”
他的聲音如同咒語,試圖侵蝕她的意誌。
雲知夏靜靜聽著,忽然抬起右手,反手一劃——銀針自袖中滑落,鋒刃割開腕脈,鮮血噴湧而出。
她以血為引,逆衝陣眼!
“你說我逃不出命定?”她冷笑,任由鮮血灑落在陣圖之上,瞬間點燃整座法陣,“可這圖上寫的,是你的貪婪,不是我的命!”
血落之處,陣圖裂紋蔓延,玉製藥台劇烈震顫,試管崩裂,離心機轟然炸開!
幻境開始崩塌,沈沉玉麵容扭曲:“你敢毀我百年布局?!”
“我不敢?”她仰頭,眼中燃起熾烈心火,“我連命都敢燒,還怕你這點殘魂執念?”
地宮劇烈震動,九鼎傾頹,石壁崩裂,塵土如雨落下。
遠處傳來小螢嘶啞低語,穿透層層幻象:
“藥語說……你不是她造的,你是自己燒出來的。”
那一瞬,她掌心血紋驟然金光暴漲,原本深紅如血的紋路,正由內而外,緩緩轉金——
像灰燼中重生的火種,像黑夜儘頭初升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