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所謂的“百年靈藥”,根本不是天地孕育。
而是以少女童男為基,以怨念為引,以血脈為養,生生煉出來的人藥。
她緩緩站起身,抹去指尖血泥,聲音輕得像風,卻重得能壓垮山河:
“既然你們想回家……”
她抬眸,望向那一片在雨中搖曳生姿、看似祥瑞的藥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笑。
“那我就——把你們的家,挖出來。”三日後,京城藥市異變。
所有藥材在雲知夏靠近時瞬間枯萎,藥香轉為腥臭。
小螢抱頭慘叫:“藥語……全斷了!它們在尖叫——”
鐵鍬鑿入泥土的悶響,在雨夜裡格外清晰。
京郊紫藤田中,黑土被一寸寸翻起,如同揭開一具埋藏多年的腐屍。
雲知夏立於田埂之上,裙裾染泥,神色未動,唯有眼底燃著一簇冷火——那是憤怒燒至極致後的死寂。
“挖。”
她隻說了這一個字,卻如刀劈山河。
墨十八揮手,暗衛們迅速散開,鐵器破土之聲此起彼伏。
不過片刻,第一具屍骨現於泥下——少女身形瘦小,四肢扭曲,胸口插著半截斷裂的青銅藥鋤,手中緊攥一片泛金的紫藤葉。
緊接著是第二具、第三具……骸骨層層疊壓,有的尚存碎布殘發,有的隻剩森森白骨,卻無一例外,掌心都死死握著一片藥葉。
三十六具。
每一具都被釘樁活埋,心血煉藥,魂魄困於根脈之間,不得輪回。
老地師跪坐在田邊,雙手顫抖地將那些藥葉一片片拚合。
葉脈竟如符線般自行接續,最終組成一幅詭異圖陣:中央三個古篆血字赫然浮現——藥靈祭。
四周密密麻麻刻著名字與日期,皆是采藥村戶所失之人,最近者不過七日之前。
“這是‘奪命陣’。”老地師聲音嘶啞,幾乎泣不成聲,“以生人精魄為引,怨念為火,血脈為壤,催煉草木成靈……此術三百年前已被列為禁典,沒想到……竟在京畿腹地重現!怕是有上千采藥人,葬身於此!”
百姓聞訊而來,圍在田邊,目睹這人間地獄,無不痛哭失聲。
雲知夏沉默著走上前,接過那幅由藥葉拚成的符圖。
她指尖輕撫過那些名字,仿佛能聽見她們臨死前的嗚咽、掙紮、對母親最後的呼喚。
她將符圖投入火盆。
火焰驟然騰起,幽藍跳動,竟在空中凝聚出三十六張模糊麵孔——有少女,有孩童,有老嫗,皆淚流滿麵,雙目含恨。
“我們不是藥……”
“我們想回家……”
“求您……讓我們回家……”
齊聲控訴,如潮水般席卷夜空。
圍觀百姓撲通跪地,嚎啕大哭。
有人抱著自家失蹤兒女的舊衣,捶地哀嚎;有人指著藥田,怒罵官府無道。
怒火在人群中悄然點燃,隻差一聲號令,便可焚儘這虛偽盛世。
而雲知夏隻是靜靜看著那團火焰,直到最後一縷灰燼飄落。
她抬手,心火自指尖燃起,纏繞掌心那枚猩紅如血的“共命印”——那是她與藥語通靈之時,反噬所留下的印記。
小螢忽然驚呼:“主上!藥語……沒了!它們不說話了!像是被什麼東西……封住了!”
果然,原本在她識海中低鳴不斷的藥語,此刻儘數沉寂,如同萬籟俱滅。
雲知夏閉目感應——她仍能聽見,但藥材不再回應。
仿佛整個天地的草木,都被一隻無形之手捂住了嘴。
她睜開眼,眸光如刃。
“它們不說?”她輕笑一聲,唇角微揚,卻無半分暖意,“那我替它們說。”
話音落下,指尖忽地一顫。
一絲黑血,自她唇角緩緩溢出,順著下頜滑落,滴入餘燼之中,發出“嗤”的一聲輕響。
她不動聲色地抹去血跡,心底卻已明了——
這一場“藥語”,已傷她心脈。每一次傾聽,都是以命換聲。
可她不在乎。
隻要還能走一步,她就要把這座用血肉堆砌的“藥神廟”,徹底掀翻。
雨,還在下。
風卷著灰燼掠過荒田,像一場遲來百年的招魂幡。
而在她看不見的暗處,藥閣講堂內,那隻靜靜伏於梁間的藥靈蝶,翅翼微微一震——
一行新字,悄然浮現:
藥語香起,萬藥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