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高台,餘燼未冷。
風從地宮深處湧出,卷著灰白的塵屑盤旋上升,像無數細小的蝶,在殘陽如血的天光下飄蕩。
雲知夏靠在蕭臨淵懷裡,身體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她的眼皮沉重,呼吸微弱到幾乎聽不見,指尖那縷曾照亮藥道長夜的心火,早已熄滅,連一絲餘溫都未曾留下。
她抬手,想觸碰一粒飄過的灰。
可手指剛動,那點微塵便從指縫滑落,無聲墜入焦土。
“師父……”小燈跪爬過來,盲眼緊閉,耳朵貼上她冰涼的心口。
良久,小姑娘忽然哽咽,“心跳還在,可‘藥’……不說話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緩緩割開死寂。
曾經,雲知夏能聽見草木低語,能感知百毒流轉,能以心火點燃藥魂。
她是醫者中的神明,是萬千藥靈俯首稱名的“藥心之子”。
可如今,天地歸寂,耳中再無回響——藥感消散,通靈之力儘失。
她不是死了,而是被剝離了神性。
蕭臨淵低頭看著她,眸色深如寒潭。
他解下染血的披風,將她裹緊,動作極輕,仿佛怕驚擾一場即將遠去的夢。
他的肩背幾乎碎裂,脊骨外露,鮮血浸透黑袍,可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說你要變成光。”他嗓音低啞,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與痛楚,“可光不該這麼冷。”
他抬起手腕,短刃一劃,鮮血汩汩而出,滴入她乾裂的唇間。
雙鼎共鳴尚存一線——那是他們以命相搏、以血為契留下的最後聯係。
他還想用血脈之力,留住她一絲溫度,哪怕隻是片刻。
可血入喉,雲知夏隻是輕輕搖頭,氣息微弱卻堅定:“彆……這是該走的路。”
她閉了閉眼,唇角竟浮起一絲極淡的笑。
不是遺憾,不是不甘,而是一種近乎釋然的平靜。
她從來不信神,也不求永生。
她所求的,不過是讓醫道回歸人間,讓藥不再成為殺人的工具,讓每一個學醫之人,都能堂堂正正地活著。
如今,那座吞噬百年的藥心爐已崩塌,沈沉玉化作飛灰,藥神信仰隨烈焰焚儘。
她做到了。
代價是——她不再是“神醫”,隻是個凡人。
蕭臨淵盯著她蒼白的臉,喉結滾動,終究沒再逼她吞血。
他隻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的骨血裡。
遠處,藥心碑靜靜矗立。
那是一塊無字石,千百年來從未刻下隻言片語,卻引得無數藥者朝拜。
它是信仰的象征,也是枷鎖的源頭。
墨二十一奉命守碑,黑衣沾灰,麵容肅穆。
他本是暗衛,隻懂殺人與執行命令,可方才那一戰,他親眼看見百名弟子掌心托起心火燈,齊聲怒吼“我們——要活著!”
那一刻,他第一次覺得,有些東西比主君的命令更重要。
忽然,一道佝僂的身影顫巍巍走近。
是名老藥奴,滿臉瘡痍,雙手潰爛,指甲脫落,皮膚上布滿青黑色的藥毒紋路——那是飲下“藥靈露”後淪為傀儡的印記。
他曾是藥神殿最忠誠的仆從,如今卻像從地獄爬出的殘魂。
老人走到碑前,緩緩跪下,捧起一抔帶火灰的土,低聲喃喃:“這火……燒的是神,留下的是人。”
話音落下,寂靜中忽然傳來一聲極細微的“哢”。
眾人皆驚。
隻見那捧焦土之中,竟鑽出一株嫩芽!
通體泛金,葉脈如火紋,葉片舒展時,竟有淡淡藥香彌漫開來——那是千年未現於世的“藥語花”,傳說唯有藥道真意複蘇之時,方能破土而生!
墨二十一瞳孔驟縮,下意識後退半步。
他見過太多神跡,可這一刻,他竟感到一種源自靈魂的震顫。
那不是神力,不是法術,而是一種……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