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那些聲音,卻聽得見人心跳動的方向。
有人帶野草,有人獻偏方,腳步紛至遝來。
一孩童稚聲響起:“姐姐,你能看見嗎?”
她搖頭,唇角卻揚起一抹清明笑意。
第254章春祭獻藥,心火入魂
春日初陽灑落京城,藥閣前的青石階上,已聚滿了百姓。
他們不是來求醫的,而是來“還願”的。
一筐筐野草被整整齊齊地擺在井邊——車前子帶著晨露,艾葉還沾著田泥,甚至有人從山裡挖來整株不知名的藤蔓,顫巍巍捧上前:“這是我娘用它治好了咳血……雖不知名字,但我想,總該有用。”
小春坐在門檻上,指尖輕撫過每一味藥材,像在閱讀一封封無字的信。
她看不見顏色,看不見形態,可當她的手指觸到那一片枯黃的紫花地丁時,竟微微一頓,低聲呢喃:“你救過三個孩子……最後一個,在破廟裡高燒三日未醒。”
那獻藥的老婦人猛地跪下,老淚縱橫:“菩薩啊!那是我孫子!大夫都說沒救了,我就拿這草熬水給他灌下去……真就好了!”
人群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低低的驚呼。
這不是神跡嗎?一個盲女,竟能聽見草木訴說生死?
孩童仰頭望著她,又問了一遍:“姐姐,你能看見嗎?”
小春搖頭,唇角卻揚起一抹清明笑意:“我看不見藥,但我能聽見它們說話。”
話音落——
天邊忽有微光一閃,似星墜長空。
皇陵方向,一聲極輕、極遠的鳴響自地脈深處傳來,如古琴斷弦,又似玉磬初叩。
正是那座深埋於玄冰之下的藥心碑,此刻竟輕輕震顫起來,碑麵浮現出一道細如發絲的金痕,隨即化作一縷流光,穿雲破土,疾掠千裡!
那光無聲無息,悄然沒入小春眉心。
刹那間,她渾身一震,仿佛被某種浩大而溫柔的力量貫穿靈魂。
眼前並非光明降臨,而是無數畫麵奔湧而來——
雪夜裡的藥爐翻滾著墨綠色的湯劑;
一隻纖手執刀,劃開腐肉,血汙中露出健康的肌理;
還有個女子站在大火之中,背影決絕,手中握著一本燃燒的醫典,口中低語:“醫道若成私器,不如焚儘。”
“師父……”她嘴唇輕顫,聲音幾不可聞,“你回來了?”
墨二十一立於簷下,黑袍獵獵,瞳孔驟縮。
他看得真切——方才那一道光,是藥心碑的本源之力!
此碑乃雲知夏以心血煉成,唯有她意誌所寄之人,方能引動共鳴。
如今竟主動尋人,意味著什麼?
藥感重生。
不是轉世,不是附體,而是那個早已散入風中的意誌,終於找到了重新凝聚的錨點。
他猛然抬頭望向皇陵方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王爺……您知道嗎?
她留下的火種,已經開始反噬命運本身了。
當夜,殘月如鉤。
蕭臨淵獨自登上皇陵高台。
風靜無痕,玄冰封碑,藥心碑依舊通體無字,冷寂如死物。
他緩步上前,伸手撫上那寒徹骨髓的碑麵,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一場沉睡。
忽然——掌心一暖。
那千年不化的玄冰竟緩緩融化,碑麵漣漪般波動,一行新字悄然浮現,墨跡如血,唯有他一人得見:
“等我,在你夢見藥語花開時。”
蕭臨淵呼吸一滯。
他盯著那行字,久久不動,喉結滾動了一下,忽然低笑出聲,笑聲沙啞,卻帶著壓抑多年的釋然與痛楚。
“你說過,醫者不信命。”他抬手覆住那字,仿佛想將它烙進血肉,“現在,倒學會許諾了?”
風拂過他的披風,那件染血的舊衣貼在胸前,仿佛還能聽見某個人清冷的聲音:“蕭臨淵,彆浪費我的藥。”
他仰頭望月,終是笑了。
這一笑,十年鐵幕崩塌,萬丈寒淵生春。
而在千裡之外的藥閣後院,新芽之上,薄繭微裂。
一隻蝶破殼而出,雙翅舒展,通體瑩白如玉,唯翅尖一點殷紅,緩緩流淌成兩個血字:
“她醒了。”
夜露凝於葉尖,滴落之際轟然燃起,化作一盞微型心火燈,靜靜照亮泥土中那截盤踞如龍骨的殘根——
其下,似有一絲極細微的搏動,如同沉睡的心跳,正悄然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