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倒灌,如天河傾覆,金焰逆流直衝龍脈鎖核心。
那九重銅鑄的巨鎖在千百年禁咒與藥脈鎮壓之下發出刺耳哀鳴,裂痕自中心炸開,蛛網般蔓延至每一寸符文。
轟然一聲巨響,鎖體崩解,化作漫天銅屑,在烈火中熔成赤紅雨點灑落。
肅親王雙膝跪地,七竅流血,懷中七隻玉瓶同時炸裂,噴湧出濃稠如金的血脈之霧——那是他耗儘十年國運、屠戮三百名“藥語者”後提煉出的偽神之血,妄圖以血脈共鳴竊取藥心碑之力,自封為醫道主宰。
可此刻,金紋血霧剛一離瓶,便被空中懸浮的《醫者誓》碑文吞噬,字字生光,竟將邪穢煉化為一道道純淨藥息,散入天地之間。
“不——!”肅親王仰天嘶吼,麵目扭曲如惡鬼,“朕才是天命之主!這江山、這藥道,皆應由我執掌!”
狂言未絕,一道幽藍火光自高空墜下,正落在他頭頂。
是他自己點燃的九盞祭火之一,此刻卻調轉方向,如審判之矛,貫穿其肩胛。
他渾身抽搐,金袍燃起黑煙,體內經脈寸寸爆裂——龍脈反噬,始於強引地火,終於人心貪婪。
而高台中央,雲知夏立於琉璃般的藥心碑前,指尖溯毒針輕顫,針尖連著一縷極細的心火絲線,緩緩沒入碑體。
她臉色已白得近乎透明,唇無半分血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內腑撕裂的痛楚。
但她眼神清明,冷靜得如同在調配一味最普通的止血散。
她在用生命做最後一味藥——以己身為引,以心火為火候,將《醫者誓》煉入地脈,使醫道真意不再依賴碑石傳承,而是化作星火,落於萬千醫者指尖心頭。
“天命?”她低聲冷笑,聲音微弱卻鋒利如刀,“你連藥櫃自燃都看不懂,也配談天命?”
那一夜百裡外藥堂焚毀,並非災禍,而是覺醒的前兆。
藥材自發燃燒,不是毀滅,是它們在回應真正醫者的執念——藥有靈,隻向仁心者言。
她猛然拔針。
心火如潮退去,再不受控。
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的溫度都在下降。
她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像一片被風吹離枝頭的葉,緩緩倒下。
風停了。
火靜了。
唯有藥心碑仍在發光,碑文浮空流轉,金光灑落山河,映照出萬裡之內無數雙顫抖的手——那是老鈴醫用新法接生後的沾血之手,是小脈第一次憑感知救回瀕死孩童後緊握的拳,是邊關軍醫縫合傷口時沾滿藥泥的指……
他們尚未知曉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都“知道”了些什麼。
同一時刻,百裡之外的破舊藥館中,天聽生跪伏於地。
他是聾醫,自出生便聽不見人聲,靠觀唇、觸震行醫三十餘載,被人稱為“啞鈴”,受儘嘲諷。
他曾以為,藥不會說話,病不可聞。
可就在這一刻,他的顱骨劇烈震動,仿佛有千萬根細針從腦髓深處穿行而過。
緊接著,他“聽”到了——
劈啪、劈啪……那是藥櫃燃燒的聲音,乾燥的柴胡與陳皮在火焰中爆裂;沙沙、簌簌……那是千裡之外醫者指尖劃過病患肌膚的頻率;還有那一聲遙遠卻清晰的誦念,一字一句,烙進靈魂:
“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
那是雲知夏最後的誓言,順著心火餘波,傳遍所有尚存仁念之人的心底。
天聽生渾身劇顫,雙手死死摳住地麵,指甲翻裂也不覺痛。
淚水洶湧而出,他張著嘴,喉嚨發出破碎的音節:
“師父……我聽見了……藥在說話。”
與此同時,皇陵外圍斷崖之上,墨二十六背靠殘垣,七箭穿身,血浸透了整件玄甲。
追兵圍攏,刀光森寒。
“交出旗。”為首的影衛冷聲道。
墨二十六咧嘴一笑,血沫從嘴角溢出。
他懷中的旗幟早已焦黑,唯有一行字在火光下隱隱浮現——“我們,要活著。”
那是藥閣初建時,雲知夏親手寫下的第一條信條。
追兵怒喝,一刀劈下,斬斷他右臂。
他不退,左臂猛地纏住旗杆,將旗高舉。
第二刀落下,左腿齊根斬斷。
他咬牙,以殘軀前撲,額頭重重撞向地麵,硬生生將旗尖插入泥土之中。
“旗不倒……”他嘶吼,聲音如野獸垂死咆哮,“醫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