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北風如刀。
藥堂舊址的殘垣斷壁間,積雪壓著焦土,灰燼混著泥水,在月光下泛著慘白。
小愈跪在門檻前,瘦小的身體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她肩頭濕透,發絲結冰,指尖凍得發紫,卻仍死死攥著那塊焦黑扭曲的銅牌——那是“藥語堂”最後的遺物,如今隻剩下兩團熔化的銅瘤,像一顆冷卻的心,埋進寒夜。
她沒哭。
一滴淚都未落。
隻是緩緩抬頭,望向南方,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看見了那個曾站在廢墟中央、執筆寫醫典的女人。
然後,她將牌輕輕放在空蕩蕩的門檻前,像是交付一場未能說出口的遺言。
腳步聲由遠及近。
踏雪無聲,卻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雲知夏來了。
玄色鬥篷裹身,袖口微揚,露出一截蒼白手腕。
她走到小愈身邊,沒有說話,隻是蹲下,從懷中取出一塊石板和一支炭筆。
火光早已熄滅,隻有雪映微光。
她在石板上寫下三個字:
他們臨終在喊什麼?
小愈的肩膀猛地一顫。
她盯著那行字,瞳孔劇烈收縮,嘴唇顫抖,卻始終不開口。
良久,她終於抬頭,雙目血絲密布,像是熬儘了魂魄,隻餘下一句嘶啞到近乎無聲的話:
“他們在喊……‘師父清白’。”
風驟起。
卷著灰燼撲麵而來,迷了眼,灼了喉。
雲知夏閉上眼。
一滴血淚,自眼角滑落。
不是悲慟,不是憤怒,而是徹骨的醒悟——
仁術已成罪證,善行反為禍根。
這世道,不問真相,隻問立場;不辨毒藥良方,隻看權柄所指。
沉默者是幫凶,救人者成妖人。
她睜開眼時,眸底已無波瀾,唯有冷焰燃起。
她彎腰,拾起那塊焦牌,輕輕放入懷中,動作輕柔,如同收殮故人遺骨。
然後起身,轉身,走入風雪。
身後,小愈望著她的背影,終於癱坐在地,嚎啕大哭。
可雲知夏沒有回頭。
唯有掀翻這盤棋局,才能讓死去的人,真正瞑目。
三日後,北境刑場。
三具焦屍懸於木架,皮肉焦裂,骨骼外露,隨風輕晃,發出枯枝摩擦的聲響。
百姓圍聚,指指點點,唾罵聲此起彼伏:
“藥語妖人!剖心煉蠱,害我親族!”
“燒死他們都嫌臟了土地!”
火簪娘披麻戴孝,立於屍架之下,鐵簪插在丈夫屍首心口,三年未拔。
她麵容枯槁,眼窩深陷,卻站得筆直,像一尊不肯倒下的碑。
忽然,她猛地轉身,尖簪直指人群,聲音嘶啞如裂帛:
“你們說他吃藥暴斃?可他死前吐黑血、抽搐如蛇,是中毒!藥閣送來的解毒湯,讓他多活了七日!若非那湯,他當日便死!”
人群一靜。
有人冷笑:“妖婦胡言!藥閣乃太醫院正統,豈會害人?定是你夫貪圖秘方,遭天譴!”
火簪娘仰頭,盯著丈夫胸前那支鐵簪,喃喃:“你信我一日,我守你三年。今日,我要你聽見——這天下,有人為你鳴冤。”
她抬手,欲拔簪。
就在此時,一隊黑衣衛兵押著十餘名“藥語餘孽”穿街而過,鐐銬叮當,腳步沉重。
雲知夏混在其中。
粗布褐衣,發髻散亂,左臂刺青以藥灰塗抹遮掩,臉上刻意劃出幾道汙痕。
她低垂著眼,看似麻木順從,實則每一寸神經都在警覺。
也是一步險棋。
果然,隊伍行至巷口,肅親王衛隊突襲而至,刀光閃動,殺意凜然。
“奉旨清剿,不留活口!”
為首的打手獰笑著撲來,一把抓住雲知夏發髻,欲將她拖出。
她不動。
直到對方用力後扯她頭顱的瞬間——
右手三指疾出,精準點中其腕脈內關穴,筋絡驟麻。
趁其鬆力,她順勢擰轉手臂,奪刀反割,利刃橫切咽喉,血線飆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