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死寂。
程硯秋猛地攥緊手中銀針,指節發白。
雲知夏卻隻是靜靜坐著,仿佛早已預見一切。
夜再度降臨。
天牢深處,陰風穿隙。
她靠牆而坐,布條藏於掌心,血字未乾。
忽然,鐵門外傳來極輕的刮擦聲,像是指甲在石壁上緩慢劃過。
接著,一條暗褐色布卷從門縫底下緩緩推入。
她拾起,展開一角。
隻見其上墨跡斑駁,寫著一行小字:
北境李氏,子服藥閣止咳散,愈。
三日後被控‘種蠱’,燒死。
其妻瘋。
雪夜未歇,天牢深處卻已悄然沸騰。
陰風穿隙,鐵門輕響,一道佝僂身影如影潛行。
老訟布披著破舊鬥篷,背上纏滿布條,層層疊疊,像負著千斤冤魂。
他蹲在雲知夏牢門前,枯瘦的手從背卷中抽出一條暗褐色布帛,墨跡斑駁,字不成行,卻字字泣血:
“北境李氏,子服藥閣止咳散,愈。三日後被控‘種蠱’,燒死。其妻瘋,持藥方塞口而亡。”
雲知夏指尖一顫,接過那布條,粗糙的布麵刮過掌心,像有無數冤魂在低語。
她低頭凝視那“藥方塞口”四字,心頭猛地一刺——那是她的字跡,是前世藥閣親授的配方,曾救過多少寒門小兒的咳喘之症,如今竟成了滅門的罪證?
“百姓不識字。”老訟布聲音沙啞,卻如磐石落地,“可他們記得誰給過一碗活命湯,誰把救人變成殺人的刀。”
雲知夏抬眸,望著這身背千案、行走民間的布衣訟師,眼中冷光微動。
她沒說話,隻是緩緩將藏於袖中的“鏽語”布條取出——那上麵是她以血為墨,默下的金屬震頻譯文:火候、藥引、爐號、刑案標記……一條條,一樁樁,皆出自程硯秋之手。
她將兩條布條並在一起,用一根斷發係緊,交還老訟布。
“若我今日死於北境。”她聲音極輕,卻字字如釘入地,“此物,交北境藥堂。那裡有三百孤兒,是我親手教過的采藥童。”
老訟布盯著她,良久,重重點頭。
轉身離去時,背影仿佛馱起了整片沉淪的天光。
翌日,北境刑場。
朔風卷雪,烈焰騰空。
柴堆高築,焦木氣息彌漫四野。
百姓圍立,眼神麻木,隻當又一場“焚妖正道”的戲碼開演。
程硯秋立於高台,白衣勝雪,手持金冊,聲如洪鐘:
“今日焚妖,正醫道!雲知夏私授控脈禁術,惑亂人心,罪不容赦!”
鼓聲三響,劊子手推雲知夏上前。
她赤足踏地,腳踝鐐銬未除,卻無半分怯色。
火焰映在她眸中,燃起的是怒焰,而非恐懼。
人群寂靜,火勢漸旺。
就在行刑令落的一瞬——
她忽地旋身,手腕一抖,鐵鏈竟鬆!
眾人驚愕未定,一道黑影自城樓躍下,刀光如電,寒芒掠過鎖鏈,“鐺”然碎裂!
是墨二十七。
他落在她身側,麵具覆麵,刀鋒滴血,聲音低啞:“你賭對了——我娘,也是被‘種蠱’燒死的。”
雲知夏未看他,隻緩緩拾起那根曾藏於舌底、聽儘鏽語的控脈針。
針尖在日光下泛著幽藍光澤,像是飲過萬千冤魂的淚。
她赤足踏上炭火邊緣,灰燼飛揚,裙裾燃起火星,卻未退半步。
她舉針,直指高台之上程硯秋,聲如冰刃:
“你說我用針控人?”
風雪驟停,萬籟俱寂。
她唇角微揚,眼底寒光暴漲:
“這針法——是你師娘教的!”
話音未落,她手中控脈針倏然反折,寒光一閃,竟狠狠刺入自己頸側寸許!
鮮血順針尾蜿蜒而下,她卻麵不改色,隻冷冷盯著程硯秋,一字一頓:
“現在,我用它,封你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