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開啟的刹那,寒氣如刀割麵,雲知夏卻未退半步。
火把在她手中穩穩燃燒,光影搖曳間,映出滿室森然鐵匣,層層疊疊,如墓碑林立,每一具封條上的猩紅“焚”字都像一道詛咒,壓著三百年被掩埋的真相。
她緩步向前,腳步輕得仿佛怕驚醒沉睡的冤魂。
塵埃在光中浮遊,如同無數雙眼睛在暗處凝視。
最深處那具無名鐵匣仍在低語,血字懸空,久久不散——“你來了……我等了三百年。”
雲知夏抬手,指尖輕輕一劃掌心,鮮血滴落,在空中劃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線,精準落在第一隻貼有“焚”字封條的鐵匣之上。
“嗤——”
一聲輕響,朱砂封條竟如遇烈焰般卷曲焦黑,自行剝落。
鐵匣自動彈開,一片泛著暗紅光澤的血錄殘頁緩緩升起,懸浮於半空。
緊接著,光影扭曲,幻象浮現——
北境風雪漫天,一座破廟內,一名素衣女醫跪坐於地,雙手染血,正為最後一個垂死孩童灌下藥湯。
孩子咳出黑血,呼吸漸穩,睜開了眼。
百姓叩首呼謝,稱她為“活菩薩”。
可下一瞬,畫麵驟變。
宮中詔令下達,太醫院眾官列堂,指其“以童骨為引,煉製邪藥”,證據是藥渣中混有幼骨碎屑——實則為山中采來的化石粉末。
女醫被拖出時,口中尚含一團揉皺的紙。
行刑前夜,她咬破手指,在腸壁上寫下藥方,而後吞服,誓讓此方不死。
幻象消散,血錄依舊懸浮,那股濃烈的苦澀藥香卻似穿透時空,直衝鼻尖。
雲知夏閉目,心神沉入血語通之境。
她不是看,而是“嘗”——以意念感知那一紙方劑的氣息。
黃芩之苦、連翹之辛、甘草回甘……比例精妙,層次分明,分明是對症瘟疫的至純良方!
她猛然睜眼,眸中燃起熾熱光芒,疾步上前抓過隨身攜帶的素紙,提筆飛書:“止疫散·原方複刻版”。
筆鋒淩厲,字字如刀,仿佛要將三百年的冤屈一筆斬斷。
“這方子……能救現在的人。”她低聲自語,聲音不大,卻重若千鈞。
第二隻鐵匣應血而啟,血錄升騰,顯出前朝太子病案。
脈案詳錄:誤服毒參,七竅滲血,太醫束手。
藥神祭司請命施“剖心清毒術”——開胸取毒囊,以銀針導血,再縫合臟腑。
七日後,太子蘇醒。
可記錄末尾卻被重重墨跡覆蓋,隻留下一句禦批:“妖術惑眾,開膛煉魂,敗壞綱常,當誅!”
雲知夏目光如炬,逐字細察原始脈案,忽然發現三處細微筆觸異常——原本“參毒入血,宜速清”的診斷,竟被人用極細毛筆改寫為“心魔作祟,神誌失常”。
她冷笑出聲,聲音冷得像井底寒泉:“不是醫術妖,是權術黑。”
身後傳來沉重喘息。
裴元濟不知何時已清醒,踉蹌爬入庫中,跪倒在她腳邊,老淚縱橫。
“是我師……親手改的。”他聲音顫抖,幾乎不成調,“當時太醫院被林氏把持,若不認罪,整個醫署都將被清算……他說,寧可背千古罵名,也要保下太醫院這一脈……可他不知道,從那天起,真正的醫道,就死了。”
雲知夏沒有回頭,隻是冷冷道:“你們保的是廟堂,丟的是良心。”
第三隻鐵匣突兀震顫,嗡鳴不止,仿佛內有活物掙紮。
血錄暴起,化作一道怒影——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醫立於火海之中,懷中抱著燒焦的醫典,仰天怒吼:
“我治瘟十年,救你子民百萬!你卻說我‘斷你藥財路’,燒我全家!我妻兒屍骨未寒,你們就抬著金箱去給林氏賀壽?!”
吼聲如雷貫耳,雲知夏心頭劇震,氣血翻湧。
她猛地伸手按住胸口,指尖竟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就在這一刻,血語通驟然蛻變——不再隻是讀取文字,她的意識竟如絲線般探入那團怒意之中,觸摸到了死者臨終那一刻的恨、痛、不甘與執念!
她猛然抬頭,眼中血絲隱現,聲音卻冷靜到極致:“每一起‘醫禍’,都不是因為醫術太邪,而是因為它動了不該動的人的錢袋子。”
肅王先祖壟斷藥材專營,林氏藥行靠瘟疫哄抬藥價,裴氏藥爐私藏秘方、扼殺新術……這些所謂的‘名門正統’,不過是披著醫皮的商賈巨蠹!
她環顧四周鐵匣,心中已有明悟——這裡不是墳墓,是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