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持續三百年的戰爭,敵人不是鬼神,是貪婪。
就在此時,寂靜中忽有一縷極輕的動靜。
娘子不知何時悄然走近角落一隻不起眼的鐵匣前,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匣麵,忽然低語:
“這匣……有呼吸。”娘子的聲音輕得像一縷風,卻如驚雷炸在死寂的庫心。
“這匣……有呼吸。”
雲知夏倏然轉身,目光如刀掃過那一排排冷鐵森然的棺槨式鐵匣——唯有角落那隻,通體無封,僅覆一層薄灰,仿佛從未被真正封閉。
它不起眼,像被遺忘的殘渣,可此刻,竟隱隱透出一絲溫熱,似有脈搏在深處跳動。
她緩步而近,每一步都踏在時間的裂縫上。
指尖未觸,已覺血流微顫——她的血語通竟自主共鳴,如同血脈認主。
“開。”她低喝。
沒有血祭,沒有咒引,那鐵匣自行掀蓋,轟然一聲輕響,如棺啟魂歸。
匣中並非卷冊,而是一具乾屍。
枯骨裹著褪色青袍,盤坐如禪,十指緊扣於腹前,掌心緊攥一枚玉簡。
屍身不腐,眉心一道朱砂印記尚存,竟是前朝醫監獨有的“藥心印”。
雲知夏屏息,以指尖割破掌心,一滴血墜落玉簡。
刹那間,幽光流轉,玉簡裂開細紋,血字自內浮現,如活物爬行:
“吾乃前朝醫監沈硯之,奉肅王密令焚毀醫案三百車。然良方不可絕,天理不可滅。故私藏百方於北境七井石縫,以血為引,以痛為鑰,待後人拾。若汝見此簡,必是血語通者——醫道未亡,唯待火種重燃。莫懼焚身,因我們……皆為你鋪過路。”
字跡終了,玉簡碎成粉末,隨風化作星塵。
雲知夏怔立原地,指尖仍懸於空,心頭卻如驚濤拍岸。
原來如此。
那些散落在北境荒野的廢棄藥井,並非無用遺跡——而是前人埋下的命脈。
每一口井底石縫,都藏著救命的方子,隻等一個能聽懂血語的人來喚醒。
她緩緩抬頭,望向庫頂高處那道通往地麵的井口,月光斜照,塵影浮動,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從三百年前凝望著她。
“原來你們……一直在等我。”她輕聲道,聲音沙啞,卻帶著灼燒靈魂的溫度。
就在此時,腳步聲由遠及近,雜亂而急切。
老訟布領著一群北境藥童衝入庫中,人人背負布條卷,臉上染霜帶血。
他猛地展開最長一條布帛,其上墨字淋漓,觸目驚心:
“三省疫起,日斃千人!官府封鎖消息,禁‘藥語派’行醫,違者以‘妖言惑眾’論斬!”
小藥——那個曾跪在破廟前求她救母的孩子,撲通跪下,淚流滿麵:“夫人……他們不讓我們發藥!說止疫散是邪術煉的,喝了會變鬼!可爹娘已經咳出血了……求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雲知夏沉默片刻,將剛剛複刻的“止疫散·原方”遞出,紙頁尚帶體溫。
“拿去。”她聲音清冷,卻蘊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用死人寫的方子,救活人。”
小藥顫抖著接過,仿佛捧的是整個世界的重量。
下一瞬,她轉身走向銅鼎——那口鎮守醫案庫三百年的焚文鼎,早已積滿陳灰。
她將手中所有血錄殘卷一一投入,動作決絕,無半分遲疑。
“你做什麼?!”裴元濟驚呼,“這些都是真相啊!”
“真相不該鎖在地下。”她冷冷道,眸光如刃,“它們該燒給活著的人看。”
火焰騰起,猩紅烈焰映照四壁,鐵匣嗡鳴,似冤魂齊哭。
裴元濟終於伏地叩首,額頭撞地,老淚縱橫:“我……願為藥語守墓,贖我師之罪,贖我族之孽。”
雲知夏俯視著他,火光在她眼中跳躍,像兩簇不滅的星辰。
她輕輕搖頭。
“不。”
一字落下,重若山崩。
“你該去——活著講這段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