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如刀,割裂天地。
肅親王立於金輦之上,玄袍獵獵,手握丹瓶,眸中翻湧著近乎癲狂的光。
他凝視著北方那座燃燒著金光的醫律碑,仿佛那是刺穿他皇權命脈的一根釘子,必須拔除,必須焚毀,必須碾為齏粉!
他緩緩傾倒瓷瓶,最後一粒“言藥金身”丹滾落掌心——通體鎏金,龍紋纏繞,隱隱有低沉龍吟自丹中傳出,似真龍附體,天命加身。
“孤為天子!”他仰天長嘯,聲震九霄,“言出即法!令下如劍!”
話音落,金丹入口。
轟——!
一道衝天金光自他體內炸開,如日墜人間,熾烈得令人無法直視。
他的聲音化作實質音浪,滾滾壓向四野,所過之處,草木枯焦,石碑崩裂,連空氣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
“毀碑者無罪!”他怒喝,聲音裹挾雷霆,“護碑者——誅九族!”
那一瞬,天地變色。
百姓雙膝發軟,撲通撲通跪倒一片,額頭死死抵地,瑟瑟發抖。
連遠處山崖上的飛鳥也驚得振翅四散,不敢停留。
禦林軍士氣大振,揮刀衝鋒,鐵蹄踏破雪原,直逼醫門山門。
可就在這萬籟臣服之際,一人,未跪。
雲知夏立於風雪中央,素白大氅獵獵飛揚,身形瘦削如紙,臉色近乎透明,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駭人,像燃儘生命最後一點火星,也要燒穿這虛假的天道。
她抬起手,指尖筆直指向高台之上那不可一世的身影,聲音極輕,卻如寒刃破空,斬斷一切喧囂——
“我說——妄言者,聲斷根。”
五個字,落下。
沒有金光,沒有異象,甚至風雪都未停歇。
但下一瞬,肅親王猛然張口,欲再發號施令,喉嚨卻驟然一緊,仿佛被無形巨手狠狠掐住!
“嗬……嗬嗬……”
他瞪大雙眼,麵容扭曲,脖頸青筋暴起如虯龍盤繞,喉間肌肉寸寸斷裂,氣管撕裂,鮮血從嘴角、鼻腔、耳道噴湧而出,染紅了金輦,滴落在丹瓶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他想喊,喊不出。
他想怒吼,隻能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嘶鳴。
那曾能號令天下、篡改天地感應的“言藥金身”,此刻竟反噬自身,金光在他體內亂竄,燒灼五臟六腑,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針紮進神魂。
他踉蹌後退,跌坐在金輦上,眼中滿是驚恐與不信。
怎麼可能?!
她已油儘燈枯,命懸一線,為何還能言出法隨?!
為何……她的“話”,比天子詔書更重?!
雲知夏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顫抖,唇角溢出一絲血線。
這一句,幾乎抽乾了她殘存的最後一絲氣機。
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但她不能倒,至少,在律入天下之前——不能倒。
這時,風耳童緩步上前,跪坐於醫律碑前。
他雙目緊閉,雙手合十,聲音清澈如泉,一字一句,誦出七日來所記之律:
“第一律:救者無罪,誣者永錮。”
“第二律:藥出必溯,源頭可查。”
“第三律:病者有知權,不得欺瞞。”
每念一句,碑旁一株碑草便亮起一分,幽光流轉,如星火點燃夜原。
當念至“第七律:醫不跪官,見王不拜”時,百裡之外,一名被押赴刑場的老醫正枷鎖加身,忽聞空中一聲清響,鐐銬應聲而解,獄卒手中鋼刀寸寸斷裂,化為鐵屑飄散。
老醫怔立當場,淚流滿麵,顫聲:“醫律……顯聖了……”
斷脈僧立於高台邊緣,仰望天穹,觀星盤碎裂,紫微星黯淡,而一顆無名星辰自北方升起,光耀萬丈,貫穿氣運長河。
他喃喃開口,聲如古鐘:“律已入氣運,不可逆。”
與此同時,墨三十率十七殘部死守醫門石階。
禦林軍如潮水般湧來,箭雨遮天蔽日。
他不再躲,不再退。
他挺刀而立,刀尖指地,肩頭插著一支斷箭,血染戰甲,卻笑得如少年初戰。
“我說——傷醫者,手必廢!”
話未落,第一支箭破空而來,卻在半途“啪”地折斷,如遭無形之手捏碎。
第二箭射中他肩胛,他咬牙拔出,反手擲出,箭尖穿透敵將手腕,釘入其身後的旗杆,獵獵作響。
四周將士驚駭後退,無人敢近。
墨三十拄刀而立,喘息粗重,眼中卻燃起從未有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