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殘雪,撲在窗欞上發出沙沙的響,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擊人間的良知。
雲知夏睜開眼時,天光微亮,帳頂素白如雪,鼻尖縈繞著一股極淡的藥香——是碑草灰燼混著安神湯的氣息。
她動了動手指,五臟六腑如被鐵鏈絞過,經脈空蕩得仿佛被抽乾了血。
九針斷脈,不隻是斬了天賦,更是以命為引,點燃了三百年的醫魂怨願。
她活了下來。
不是僥幸,是代價已付清。
床前,風耳童跪坐如石雕,雙目緊閉,唇齒開合,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複述著她昏迷三日中夢囈般的低語:“藥出必溯,源頭可查;病者有知權,不得欺瞞;醫不跪官,見王不拜……”共十七句,字字如釘,嵌入天地法則。
他說完最後一句,額上沁出冷汗,卻仍穩穩叩首:“執言者所言,風耳已記,萬世不忘。”
雲知夏望著他清澈如泉的眼,輕輕點頭:“記住了就好。”
她的聲音極輕,像是從深淵爬回的人,連呼吸都帶著痛意。
但那雙眼,卻比寒星更亮。
而是律。
外頭忽傳來喧嘩,夾雜著哭喊與驚叫,腳步紛亂如雨打芭蕉。
不多時,一名藥童跌跌撞撞衝進來,臉色慘白:“執言者!山下鄉紳趙德全,誣陷村醫用烏頭毒殺其母,已押至縣衙大堂,正要畫押問斬——可就在公堂之上,他突然七竅滲血,說不出半個字!而供狀紙上,竟自行浮現出‘我誣良醫’四字血痕!百姓皆跪地高呼——醫律顯靈了!”
屋內一片死寂。
風耳童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雲知夏。
她閉了閉眼,嘴角微揚,竟似早有所料。
那不是神通,不是幻術。
那是她立下的第一條律——“救者無罪,誣者永錮”。
謊言一旦觸碰醫道底線,天地自會反噬。
她沒開口,但她早已說過。
“扶我起來。”她低聲道。
侍女慌忙上前,卻被她抬手製止。
她咬牙撐起身子,披上外袍,一步步走向窗邊。
推開木窗的刹那,寒風撲麵,吹得她幾乎站立不穩。
但她站住了,目光穿透院牆,望向遠處塵土飛揚的官道。
她看見了公義的影子,在顫抖的人間緩緩落地生根。
與此同時,百裡之外的北境雪穀,陸承武率重傷邊軍返營,隊伍被困於崩塌的山口之下。
積雪埋棺,屍骸未寒,三十七名傷兵橫臥雪地,氣息微弱,軍醫束手無策,隻能焚香禱天。
就在此時,一輛簡陋馬車碾過冰棱,緩緩駛來。
門簾掀開,雲知夏扶著墨三十的手,踉蹌下車。
她臉色蒼白如紙,每走一步都在滲血——內腑未愈,強行挪動,等同自毀殘軀。
“為何來此?”陸承武大步迎上,眉頭緊鎖,“你命懸一線,還敢涉險?”
她不答,徑直走向一名垂死士兵。
那人胸口中箭,失血過多,唇色發青,脈搏幾不可察,隻靠一口濁氣吊著性命。
她蹲下身,指尖輕撫其腕,眼神沉靜如淵。
片刻後,她抬頭,聲音虛弱卻斬釘截鐵:“我說——此人,七日內必醒。”
話音落。
奇跡發生了。
那原本幾乎停跳的心臟,竟緩緩搏動起來,胸口開始有節奏地起伏,青紫的唇色竟肉眼可見地轉為淡紅。
周圍將士倒吸一口涼氣,有人當場跪地叩首,顫聲念道:“神醫……不,醫律顯聖!”
陸承武怔在原地,握刀的手微微發抖。
他征戰半生,信的是刀,是血,是鐵令如山。
可此刻,他看著眼前這個搖搖欲墜的女子,忽然覺得——她比千軍萬馬更重。
“你……真的能改命?”他嗓音沙啞。
雲知夏靠在門框上,冷汗浸透衣襟,卻冷笑一聲:“不是改命。”
她抬眼望天,雪仍在落,可她眼中無雪,隻有火。
“是逼天認理。”
而在北境府庫深處,墨三十悄然潛入密室。
箱籠堆積如山,其中一匣標著“太醫院特供·續命丹”,封印已破,藥丸表麵泛著詭異紫光,像是被什麼東西浸染過。
他取出一株碑草——此草唯有醫律碑旁生長,遇毒即焦。
草葉剛觸藥丸,瞬間蜷曲、發黑、化為灰燼。
偽藥!
他正欲取樣上報,忽然耳邊響起一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