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睜眼,眸中寒光乍現。
“我們走錯了方向。”她低聲道,“他們要我們去找藥神遺跡,可真正的答案,不在典籍,不在神像。”
“而在人。”
她轉身,目光掃過無藥翁、靜脈童,掃過那些在絕望中掙紮求生的百姓。
這些人,才是醫道最後的火種。
夜色漸臨,一行人尋得村外一座破廟棲身。
廟宇傾頹,神像倒塌,唯餘半爐殘火在角落苟延。
無藥翁默默拾柴添火,架起陶罐,煮起一鍋野菜湯,湯色清寡,卻香氣樸素。
墨三十一警覺環顧,地聽僧繼續伏耳聽地,花語者靜坐一隅,銀瞳映著火光。
雲知夏站在廟中央,望著那跳動的火焰,久久未語。
忽然,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下,五指微張。
一縷無形氣流,自她指尖悄然擴散,無聲無息,彌漫整座破廟。
夜色如墨,浸透破廟殘破的窗欞。
風從斷壁間鑽入,吹得那半爐殘火忽明忽暗,映在雲知夏眸中,竟似有星火流轉。
她掌心仍懸於半空,五指微張,那一縷無形氣流早已無聲蔓延,如春藤攀枝,悄然滲入廟中每一寸空氣。
十餘名蜷縮在草堆上的病患,在不知不覺間,身體竟起了變化——
一名咳血三日的老嫗忽然呼吸順暢,乾裂的嘴唇微微顫動,竟緩緩坐起;一個因疫毒腹痛蜷縮的少年,緊皺的眉心漸漸舒展,冷汗退去,額頭竟沁出細密溫汗;就連角落裡奄奄一息的嬰孩,也停止了抽搐,發出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啼哭。
死一般的靜。
墨三十一瞳孔驟縮,手中刀柄“哐”地撞上石柱。
他死死盯著雲知夏,聲音壓得極低,卻如驚雷炸響:“你……沒用藥?”
雲知夏緩緩收回手,指尖輕顫,似有餘韻未散。
她望向火焰,唇角微揚,淡若煙雲:“藥在罐中,湯在鍋裡,可醫在哪兒?”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滿廟枯槁之軀,一字一句,如釘入骨:
“病在何處,醫便在何處。藥隻是工具,而醫——是覺。”
話音落下,無藥翁手中的木勺“當啷”墜地。
他怔怔望著雲知夏,渾濁的眼中竟泛起水光。
一生行醫不用藥,被世人斥為妖妄、瘋癲,今日卻有人以無形之力,做到了他用三十年血肉試錯才堪堪摸到的境界。
靜脈童默默起身,走到雲知夏麵前,仰頭望著她,清澈的眸子裡倒映著火光,也倒映著某種近乎信仰的東西。
她輕聲道:“我‘嘗’到了……你體內沒有藥味,隻有……光。像清晨的第一縷陽,照進腐土。”
地聽僧仍伏在地上,耳貼黃土,忽然渾身一震,猛地抬頭:“動了!南疆藥墟……昨夜子時再震!大地如鼓,心音不止,還……還變了!”
眾人皆驚。
“怎麼變?”雲知夏神色未動,卻已轉身逼近。
地聽僧喘息未定,聲音發顫:“石像……無頭石像!它掌中那本燃燒的《藥神初典》,火卷竟自行翻頁!新字浮現,烙在虛空——”
他一字一頓,如誦天諭:
“沈門之後,持燈者至,當解九厄。”
風驟止。
火苗凝滯。
雲知夏立於廟心,身影被火光拉得修長如劍,直刺黑暗深處。
她眸光微閃,腦海中轟然回響前世記憶——實驗室中,那本塵封千年的古籍殘卷,扉頁上赫然寫著:“沈氏青崖,著《藥神初典》。”
沈未蘇……沈青崖……
原來不是巧合。
她的重生,不是偶然。
她是被選中的“持燈者”。
她緩緩轉身,目光逐一落在無藥翁、靜脈童、地聽僧身上。
三人皆屏息,似有所感。
雲知夏聲音清冷,卻蘊著燎原之火:“你們信不信,這世間可以有一座醫館——不賣藥,不燒香,不拜神?隻憑一雙眼、一雙手、一顆心,治得了沉屙,救得了蒼生?”
無藥翁咧嘴笑了,殘牙映火,倔強如初:“我這一生,等的就是這一天。”
靜脈童上前一步,握緊雙拳:“我要讓更多人知道,藥毒不可怕,可怕的是亂用藥的人。”
地聽僧伏地叩首,聲音低沉卻堅定:“大地有聲,我願為耳。”
三人對視一眼,齊齊跪下,額頭觸地,如祭山河。
雲知夏未扶,亦未言謝。
她隻抬頭,望向遠方煙塵滾滾的南疆深處,眸底燃起一簇幽焰。
那裡,有一尊無頭石像,十丈高,立於深淵之上,掌中托舉著一本永恒燃燒的典籍。
而她,正一步步走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