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的會議告一段落，各項指令已分派下去，眾將領領命而去，為南詔城的重建與安定各自忙碌。廳內隻剩下端木燼、林軒，以及一直安靜守候在側的薑淇汶和牛珂。
喧囂暫歇，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悄然湧上端木燼的心頭。連日的血戰、緊張的局勢、沉重的責任，如同巨石般壓在他年輕的肩膀上。此刻強敵儘誅，大局初定，那根緊繃的弦稍稍鬆弛。
端木燼站起身，對林軒幾人道：“咱們一起回望北客棧。”
薑淇汶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林軒似乎明白了什麼，與牛珂對望了一眼，默默地跟在端木燼身邊，向望北客棧走去。
四人一狐踏著清冷的夜色，穿過逐漸恢複平靜的街道，來到了外城區域，最終在一座熟悉的建築前停下了腳步。
望北客棧。
客棧大門歪斜地敞開著，門板上有著刀劈斧砍的痕跡，窗戶破碎，招牌斜掛，在夜風中發出吱呀的輕響，一片死寂破敗。
端木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走了進去。
客棧大堂內，桌椅東倒西歪，杯盤碎片和凝固發黑的血跡混雜一地，牆壁上還有激戰留下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昔日蘇望北熱情招呼客人的櫃台後空無一人，隻有散落的賬本和打翻的算盤。
沒有燈火，沒有熟悉的笑臉，隻有滿目的瘡痍和令人窒息的寂靜。
林軒握緊了拳頭，薑淇汶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牛珂則下意識地握住了盾牌，仿佛敵人還潛伏在陰影裡。
端木燼站在原地，目光緩緩掃過這破敗的景象，仿佛能看到不久前這裡發生的慘烈戰鬥。他沉默了很久，才聲音低沉地開口：“清理一下，看看……還有沒有留下什麼。”
薑淇汶和牛珂立刻行動起來，小心地檢查著大堂和後院。林軒則陪著端木燼，站在這一片狼藉之中，他能感受到兄長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而壓抑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薑淇汶返回，搖了搖頭：“城主，裡外都檢查過了，沒有活口，也沒有屍體……隻有一些打鬥痕跡和血跡，值錢的東西都被搜刮一空。”
儘管早有預料，但親耳證實，依舊讓端木燼心中一痛。蘇望北，那個總是笑眯眯的漢子；還有黃林、卓君旭、鄭方浩、甘雨菲、唐慧、吳銳、江振……他們都死了。死在了梅家、死在了那些叛亂者的手中。
“哥……”林軒擔憂地喚了一聲。
端木燼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這充滿破敗氣息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已隻剩下冰冷的決殺意。
“靈雀。”端木燼對著空無一人的客棧門口說道。
幾乎在端木燼話音落下的瞬間，靈雀的身影便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般出現在門口，躬身道：“城主。”
“帶暗鴉來見我。”端木燼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就在這裡。”
“是。”靈雀沒有絲毫遲疑，身影再次悄然隱沒於黑暗之中。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進了望北客棧。前麵的是靈雀，後麵跟著的正是影衛黃金衛，執掌暗殺與情報網絡的暗鴉。
“城主。”暗鴉的聲音嘶啞低沉，他微微躬身行禮。
“這裡沒有外人。”端木燼看著他。“告訴我，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南詔城裡，尤其是我們的人，發生了什麼。我要知道細節，特彆是關於魅影，還有蘇望北他們。”
暗鴉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沉重：“熊闊海與博士、毒娘子潛入城中，與梅家裡應外合，事發突然。魅影副統領察覺不對時，已陷入重圍。”
暗鴉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魅影副統領帶領部分影衛兄弟，在影衛總部進行了激烈抵抗，試圖為其他人爭取疏散時間。但……敵人實力太強，尤其是熊闊海和毒娘子。總部被攻破，魅影副統領……被毒娘子毒殺。”
端木燼的拳頭驟然握緊，指節發出一聲脆響。魅影，那個時而妖嬈、時而冷冽，如同迷霧般的女子，那個自己曾經的上司，竟然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落幕。
暗鴉繼續彙報，聲音愈發低沉：“城破之後，梅家聯合高家、木家，開始全城清剿忠於段城主的勢力。望北客棧……首當其衝，蘇望北帶領弟兄們依托客棧進行抵抗，但寡不敵眾。梅淩霜親自帶人攻破了這裡，蘇望北……戰死。吳銳、江振……也未能幸免。烈刀小隊……全軍覆沒。”
客棧內一片死寂，隻有暗鴉嘶啞的聲音在回蕩，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戳在端木燼的心上。他仿佛能看到蘇望北在櫃台後撥弄算盤的樣子，能看到吳銳憨厚地笑著修理物件，能看到江振雖然腿腳不便卻依舊忙碌的身影……他們都死了。
難怪……難怪梅隱香在梅氏宗祠之內，明知必死，也拒不投降。她手上沾染了太多影衛弟兄的鮮血，尤其是魅影和蘇望北這樣的核心人物。她很清楚，這筆血債，端木燼絕不會饒恕她。她所謂的“寧可站著死”，不過是知道自己絕無生路後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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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洶湧的殺意和悲愴在端木燼胸中衝撞，幾乎要破體而出。但他死死壓製住了，隻是周身的氣息變得更加冰冷，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要凍結。
白天端木燼在處理彆的事務時，薑淇汶就已經從靈雀的口中得知望北客棧出事了，此刻從暗鴉口中知道這殘酷的真相，眼淚再也控製不住。
良久，端木燼才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聲音沙啞地問道：“他們的屍身……”
暗鴉搖了搖頭：“梅家為震懾他人，將……將部分犧牲弟兄的首級懸掛於城門，示眾數日後才丟棄。屬下無能，隻設法收殮了部分殘缺的屍骨，暫厝於城外秘密之處。”
端木燼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我知道了。暗鴉，你做得很好。繼續你的工作，我要知道南詔城內外所有風吹草動。”
“是，屬下告退。”暗鴉躬身，與靈雀一同悄然退去，再次融入夜色之中。
破敗的望北客棧內，隻剩下端木燼四人。夜風從破損的門窗中灌入，帶著嗚咽之聲。
“哥……”林軒看著端木燼緊繃的側臉，輕聲叫道。
端木燼沒有回應，他隻是默默地走到那張歪倒的櫃台前，彎腰從一片狼藉中，撿起一顆散落在地的鐵質算珠，這可是蘇望北的心愛之物。
端木燼將這顆算珠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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