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六下午是孟燕臣給王小河補習數學的日子。
王小河如約來到仁濟醫院。孟燕臣還沒下班,她打算先在產科值班室等一會。
醫院走廊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穿著病號服的孕婦們或緩步走動,或坐在長椅上等待。小河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切,這是她第一次來到產科病房。
正當她找到值班室準備推門時,突然,一陣淒厲的慘叫從走廊儘頭傳來。
一位麵色慘白的年輕孕婦,肚子異乎尋常地大,以彆扭的姿勢,半跪半趴在平車上,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呻吟。
“躺下,快躺下來!這樣危險!”急診護士試圖按住她。
她像是聽不進去,隻是憑借本能哭喊、掙紮,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下用力。
旁邊,一個穿著舊棉襖、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正激動地對著護士嚷嚷:
“哼!她就是嬌氣!我那時候自己在家裡生了四個,個個都活了,哪用上醫院花這個冤枉錢!你們不就是就想騙錢嗎?!”
旁邊,一個黝黑瘦削的男人也皺著眉,一邊躲閃著產婦試圖抓住他的手,一邊不耐煩地附和:
“就是!忍忍就過去了,非要來醫院,就你事兒多!”
“疼啊……躺不下……孩子下來了……”產婦在劇烈的宮縮和親人的指責中,泣不成聲。
王小河正站在值班室門口,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呆立在原地,手心不禁冒出冷汗。
這是她第一次直麵生育。
混亂、痛苦、原始……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狼狽和慘烈。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穩健的腳步聲傳來。
是孟燕臣。
“什麼情況?”他的聲音冷靜沉著。
他顯然是剛從手術室出來,身上還穿著綠色的無菌衣,一邊走來一邊扯下口罩,露出那張輪廓分明而凝肅的臉。
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先是掃過產婦的情況,隨即冰冷地瞥了一眼還在嚷嚷的婆婆和丈夫。
那一眼,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壓迫感,竟然瞬間讓那兩人的聲音低了下去。
陪同的急診護士迅速彙報:“雙胎妊娠36周,在家延誤兩天,宮口近全,已經破水了。產婦自述胎兒已下降但無法娩出,家屬拒絕配合!”
孟燕臣迅速戴上護士遞來的新手套,上前一步,一手穩住產婦的肩膀,另一隻手利落地進行檢查。
或許是看他穿著醫生的手術服,或許是他語氣裡那種天生的、令人信服的力量,產婦的哭嚎稍微低了一些,掙紮的幅度減小。
走廊頂燈的光線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鏡片反射著微光,看不清眼神,隻能看到他緊抿的唇線和下頜繃緊的線條。
突然,他動作一頓,眉頭驟然鎖緊。
“胎位不正,肩先露。立刻準備緊急剖宮產,通知麻醉科、新生兒科急會診,術前準備現在就開始,家屬簽字溝通並行,快!”
他語速極快,瞬間掌控了全場。
整個產科頓時進入緊急狀態。護士們推著平車衝向手術室,孟燕臣一邊邁著兩條長腿,快步跟隨,一邊繼續下達指令:
“建立兩條靜脈通路!準備血常規和凝血功能檢查!通知血庫備血!”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分鐘。
在關門的那一刹那,王小河瞥見他戴上手術帽和口罩,眼神專注如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權威和專業氣場。
……
小河回到值班室,坐到孟燕臣的位子上,掏出數學練習冊,打算先自己啃幾道難題。
等了不知道多久,門被推開了。
那個溫柔的鄰家哥哥、在職業場上冷靜果決的孟醫生,走進來,對王小河露出微笑:“結束了。剛剛嚇到你了吧?”
小河搖搖頭,認真地問:“她還好嗎?”
孟燕臣順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水,“嗯,大人沒事,兩個孩子送新生兒監護室了。”
小河眼中滿是敬佩:“燕臣哥,你真厲害。”
孟燕臣低頭,對上小女孩那雙純粹、直接、毫不掩飾敬佩和認真的眼眸。那裡麵沒有絲毫的恐懼或對之前混亂場麵的不適,隻有最坦蕩的欣賞和一種近乎頓悟般的明亮。
他感到心口被什麼柔軟而熾熱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厲害的是現代醫學技術和團隊協作,個人能力有限。而你看到的,則是缺乏科學認知和必要醫療乾預的危險性。走吧,答應要給你講數學題的。等我十分鐘,洗澡換個衣服。”
……
圖書館裡,小河明顯心不在焉,時不時偷偷打量身邊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