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濟產科候診區彌漫著消毒水與暖烘烘的人氣。長椅上坐滿了等待叫號的孕婦和陪同家屬，空氣中是低低的交談聲和偶爾的胎心監護儀聲響。
王小河坐在靠窗的藍色塑料椅上，微微側著身，讓隆起的肚子能找到一個相對舒服的支點。
六個月的身孕，像揣了個籃球，引人注目地向前突出，沉甸甸地墜著腰腹。
她身上的針織連衣裙是孟燕臣挑選的寬鬆款式，淺淺的蔥綠色顯得輕盈優雅，襯得她膚色如雪。腹部撐出一個標準圓球狀弧度，散發出一種安穩祥和的氣息。
在孟燕臣精心照顧下，她這一胎懷相極好。
她臉上透著一種溫潤的、由內而外的光澤，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玉。
臉頰飽滿，氣血旺盛的天然胭脂色從肌膚底層透出來。
膚質細膩光滑，孕期荷爾蒙似乎讓皮膚狀態更上一層樓，幾乎看不到瑕疵，鼻尖和耳垂更是粉嫩可愛。
雖然腹部明顯隆起，但身體其他部位並未顯得過分臃腫。
肩頸線條優雅，背部挺拔，四肢依然保持纖細的線條，從側麵看，孕肚與身體的比例和諧，形成一道獨特而美麗的風景線。
她像一棵被充足陽光雨露滋養、正值花期並孕育著累累果實的樹，充滿勃勃生機。
又像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飽滿、豐盈、汁水充沛，散發著甜蜜健康的芬芳。
旁邊坐著孟燕臣。他今天沒穿標誌性的白大褂，深灰色羊絨開衫裡麵是挺括的淺藍色襯衫，鼻梁上架著那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沉靜，落在手中攤開的醫學期刊上。
副院長的崗位增加了很多繁雜的行政工作，他被迫習慣把所有碎片時間都利用起來。隻是那專注的側影，透著一種與周圍略顯嘈雜環境格格不入的清冷。
“其實可以打個招呼先看，”孟燕臣翻過一頁，聲音不高，像秋日裡平靜的湖水，“你的時間也很寶貴。”
他指的是自己的身份帶來的便利。
王小河手指輕輕撫過腹部，感受著裡麵細微的動靜，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不用。大家都在等，我正常排隊就好，不差這幾分鐘。”
她示意旁邊幾位同樣大著肚子、麵露疲憊的孕婦，補充道，“我坐著看會兒書，一樣的。”
她說著，從帆布包裡摸出一本厚厚的專業書，攤在腿上，指尖劃過一行行複雜的公式和圖表，神情專注。
陽光勾勒著她輪廓柔和的側臉，幾縷碎發不羈地垂在頰邊，那是她一貫的、不太在意修飾的痕跡。
孟燕臣抬眼，目光在她捧著書、心無旁騖的側臉上停頓片刻，鏡片後的神色幾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沒再堅持。他知道她的固執，有時候甚至欣賞她這點固執。
他重新低下頭，眼神劃過期刊上某篇前沿論文，心思卻有一半牽係在身旁這個安之若素的孕婦身上。
候診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嗡嗡的低語和護士站不時響起的叫號聲交織成背景音。時間在書頁的翻動和偶爾的胎動中平穩滑過。
“下一位，王小河，請到3號診室。”電子叫號器清晰地報出名字。
小河合上書，扶著腰準備起身。孟燕臣立刻自然地伸手托了一下她的手臂，幫她穩穩站起。
“我自己能行。”小河笑著小聲說，但沒拒絕他的攙扶。
兩人剛走出幾步，靠近護士站的方向，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一陣極其刺耳的咆哮和哭罵，像平地驚雷，瞬間撕碎了候診區的平和。
“一群庸醫！騙子！黑心肝的！”一個身材粗壯、滿麵油光的男人漲紅著臉，揮舞著手臂，唾沫橫飛地指著護士站裡一位年輕的女醫生和旁邊的護士破口大罵。
他情緒極度激動，手指幾乎要戳到年輕醫生的臉上。
旁邊，一個抱著繈褓、臉色蒼白憔悴的女人正低聲啜泣著拉扯他的胳膊，被他粗暴地甩開。
被罵的女醫生看起來剛工作不久，強忍著恐懼和委屈，聲音發顫地解釋：“先生，您冷靜點！醫院有規定，不能透露胎兒性彆，我們從來沒說過也不可能向孕婦和家屬做出這種暗示……”
“規定？狗屁規定！老子今天就要砸了你們這騙人錢的鬼地方！”男人猛地一巴掌拍在護士站的金屬台麵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震得台麵上的筆筒、登記本都跳了起來，嚇得女醫生和護士臉色煞白，周圍等待的孕婦和家屬也紛紛驚得後退。
“幾個月前做b超，你們那個老東西！那眼神！那笑！不是暗示我老婆懷的是兒子是什麼？！結果呢？！生下來是個賠錢貨！你們不是騙子是什麼？！把那個老東西給我叫出來！老子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越罵越難聽，汙言穢語夾雜著惡毒的詛咒，身體前傾，一副要衝進去打人的架勢。
整個候診區頓時寂靜下來，孕婦們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肚子。
孟燕臣的目光投向混亂的中心。他眉頭微蹙，沒有立刻行動。他看到產科小劉醫生和護士驚恐無助的眼神，看到周圍孕婦們捂緊肚子的不安，也看到那個男人眼中失控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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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捏了一下王小河的手臂，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退後，到牆邊柱子那裡，扶穩。”
王小河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點頭，扶著腰，小心退到幾米外一根承重柱旁，後背輕輕抵住冰涼的柱子，雙手下意識地護在小腹前，目光緊緊鎖定孟燕臣和混亂的中心。
孟燕臣沒有疾言厲色，也沒有刻意釋放威壓，隻是以一種極其精準的姿態，幾步插入了男人與護士台之間，用自己的身體，在男人和驚魂未定的小劉醫生、護士之間，構築了一道堅實的屏障，保持著約一臂的安全距離。
“家屬冷靜一點。”孟燕臣的聲音異常平穩，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在醫院吵鬨也解決不了問題，”
他的目光掃過男人身後抱著嬰兒哭泣的女人，語氣放緩了一絲，“孩子平安降生就是福氣，男孩女孩都是一樣的。”
男人被這突然插入的、冷硬的聲音噎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著孟燕臣。深灰色開衫，金絲眼鏡，沒有白大褂，看起來不像醫院的人，火氣噌地竄得更高：“你他媽算哪根蔥？滾開！少在這兒裝好人！老子教訓這幫騙子，關你屁事！”
汙言穢語和惡毒的詛咒再次如汙水般潑向孟燕臣，連帶攻擊醫院的所有醫生護士。
“我是這裡的醫生。”
孟燕臣紋絲不動，像一堵沉默的牆，擋在護士台入口，對身後的人快速說：“小劉，通知保衛科。”
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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