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燈光白得刺眼,孟燕臣站在鏡前,一絲不苟地係著深綠色手術服的係帶。
他的動作平穩、流暢,與四個月前那笨拙、甚至需要小河幫忙的艱難模樣判若兩人。
鏡子裡的男人,身形挺拔,金絲眼鏡後的眼神沉靜如深潭,帶著久違的、屬於無影燈下的銳利與專注。
隻有他自己知道,指尖在觸碰布料時,那細微的、幾乎可以忽略的觸感差異,以及掌心下,曾經斷裂又重續的神經末梢傳來的、帶著新生的、微弱卻清晰的信號。
那是複健四個月,無數次汗水與咬牙堅持換來的成果。
今天,是他右手接受神經修複手術、經曆漫長複健後,生理機能被趙主任宣告恢複正常的日子。
也是他闊彆手術台整整六年後,第一次重新穿上這身戰袍。
這是一台常規的剖宮產。
主刀醫生是他的得意門生,如今已是科室副主任的李銳。
孟燕臣應邀擔任他的第一助手。
“師父,您準備好了嗎?”
李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同樣穿著刷手服,眼神裡充滿了敬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邀請自己的老師擔任自己主刀手術的一助,這是對他莫大的壓力。
孟燕臣轉過身,點了點頭,聲音平穩無波:“走吧。”
刷手池前,冰涼的水流衝刷著雙手。
孟燕臣的動作標準而嚴謹,指縫、甲緣,每一處都反複搓洗。
水流劃過他右手曾經手術的疤痕,帶來微微的涼意。
他閉了閉眼,感受著水流下,手指屈伸、抓握時那熟悉的、屬於外科醫生的力量與控製感。
兩千多個日夜的等待與煎熬,仿佛都在這冰涼的水流中滌蕩乾淨,隻剩下沉澱下來的冷靜與渴望。
推開手術室厚重的氣密門,熟悉的景象撲麵而來。
無影燈巨大的光暈如同神隻的注視,籠罩著中央的手術台。
器械護士清脆的點數著,“鉗子1、2、3……”
麻醉機規律的低鳴。
監護儀滴滴的節奏……
這一切構成了一首他靈魂深處最熟悉的交響曲。
手術台上,產婦已做好麻醉,腹部消毒鋪巾完畢。
綠色的無菌單下,隆起的孕腹昭示著新生命即將到來的軌跡。
“孟院,李主任。”巡回護士和器械護士恭敬地打招呼,眼神裡帶著好奇與期待。
關於孟院長右手重傷後複健、今日重返手術台的傳奇,早已在醫院裡悄然流傳。
孟燕臣微微頷首,走到李銳對麵的助手位置。
他的目光掃過無菌單上的切口標記,掃過旁邊器械台上排列整齊、閃著寒光的、熟悉的持針鉗、組織鉗。
“開始吧。”李銳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帶著主刀的沉穩。
7號刀被穩穩地遞到了李銳手中。
銀亮的刀刃在無影燈下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精準地落在產婦下腹預先標記的橫切口線上。
皮膚被切開,皮下組織分離……李銳的動作乾淨利落,那是成熟主刀的風範。
孟燕臣站在一助的位置,全神貫注。
他的左手穩穩地持著吸引器,及時吸走滲出的血液和羊水,保持術野清晰。
他那隻經曆了涅盤重生的右手,此刻正穩穩地持著一把中彎血管鉗。
當李銳分離腹直肌前鞘時,遇到一處稍顯堅韌的筋膜粘連。他稍作停頓,正準備用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