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突急性發作期的醫囑是絕對臥床。
這四個字對向來好動、閒不住的孟蒔而言,不啻於一種溫柔的酷刑。
最開始那次,她還試圖維持一點可憐的自理尊嚴,堅決不要床上便盆,而是強撐著,用手臂和腹肌的力量,像笨拙的尺蠖一樣,一點一點從床上挪坐起來,再扶著床沿、牆壁,以近乎平移的微小步伐,挪向咫尺之遙的衛生間。
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挪動都牽扯著腰部尖銳的抗議,冷汗能濕透一層衣服。
等她艱難地完成這個壯舉躺回床上後,突然感覺不對勁。
一種陌生的、令人心慌的麻木感,像冰冷的潮水,從腰部開始,迅速蔓延至整個臀部、大腿、小腿,直至腳尖。
她嘗試動一下腳趾,毫無反應。
用力掐了一下大腿,隻有極其微弱、隔著一層厚棉絮般的觸感。
她的大腦嗡的一聲,突然一片空白。
天啊,她這是下身癱瘓了?
作為神經外科醫生,她幾乎立刻從理論上判斷出,這是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急性發作,壓迫了馬尾神經或神經根,導致的暫時性感覺和運動功能障礙,理論上在減壓和休息後可能恢複。
書本知識清晰冷靜。
但當癱瘓的陰影真實籠罩在自己年輕的身體上時,那種源於生物本能的、對失去控製的巨大恐懼,輕而易舉地碾碎了一切理智的屏障。
她僵在床上,動彈不得,仿佛被釘在了無形的砧板上。
無助和恐慌像黑色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喉嚨。
她猛地抓過旁邊的枕頭,把臉深深埋進去,再也控製不住,發出壓抑的、小動物般的嗚嗚哭泣。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種被嚇壞了、又覺得自己沒出息的、悶悶的啜泣。
淚水迅速浸濕了枕套。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熟悉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是大哥。
孟蒔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止住哭聲,手忙腳亂地用袖子胡亂擦臉,把枕頭推到一邊,努力調整呼吸,裝作剛剛睡醒或者隻是單純發呆的樣子,甚至試圖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表情。
她嫌丟人,不想讓丈夫看到自己這麼狼狽脆弱的樣子。
白廷璋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剛在微波爐裡轉好的海鹽薰衣草熱敷袋,散發著令人安心的溫熱和植物清香。
他走到床邊,語氣自然:
“蒔蒔,幫你換個熱敷袋,會舒服點。”
他輕輕掀開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將熱敷袋墊在她腰後最痛的位置,手掌順勢在她緊繃的腹部撫過。
摸上去有點硬硬的。
她正在宮縮。
為什麼?
他眉頭微蹙,抬眼去看她的臉。
雖然她極力掩飾,但那泛紅的眼圈、濕潤的睫毛根、以及鼻尖不自然的微紅,還是泄露了痕跡。
她哭過,而且就在剛才。
白廷璋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