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那淚水的溫度，也許是那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撕破了混沌，徐若琴渙散的眼瞳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焦距艱難地對準了眼前這張涕淚橫流、寫滿驚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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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虛弱到了極點，茫然，空洞，仿佛靈魂已經飄出去了一半。
“……衛……國……”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氣若遊絲，聲音微弱得幾乎被嬰兒的哭聲完全蓋過。
“在！我在！媳婦兒我在！”
張衛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臉湊得更近，嘴唇幾乎貼著她的耳朵，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仿佛要把自己的生命力直接灌注給她。
“你看著我！彆閉眼！千萬彆閉眼！咱們的孩子出來了！你聽聽！你聽聽他哭得多大聲！是個小子！帶把兒的！咱老張家的種！”
他猛地指向旁邊護士懷裡那個哭得聲嘶力竭的小肉團子，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你看啊！若琴！你看咱兒子！他等著叫你娘呢！”
徐若琴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目光艱難地移向那個小小的繈褓。那嘹亮的、充滿生氣的哭聲，似乎穿透了她意識的重重迷霧，在她空洞的眼底，極其微弱地、極其緩慢地，點燃了一星幾乎看不見的微光。
“……孩……子……”她的嘴唇再次動了一下，氣更弱了。
同時，她那隻被張衛國緊緊攥住的手，手指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想回握他。
這細微到幾不可察的反應，卻像一道閃電擊中了張衛國！
“對！孩子！咱的孩子！”
張衛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聲音拔得更高，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深情。
“你得活著！你得好好活著！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娶媳婦兒！給咱生孫子！聽見沒？！徐若琴！你給老子挺住！你要是敢……敢就這麼撒手……”
他突然停住了，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徐若琴那失去光彩的雙眸，一股比剛才簽“保大人”時更決絕、更瘋狂的念頭湧了上來，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悲壯。
他把嘴湊到徐若琴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誓言和毀滅的氣息：
“……你要是敢有個三長兩短……前腳你走，後腳我就找根繩子吊死在房梁上！黃泉路上，我跟你一起走！咱倆一塊兒下去！絕不讓你孤單！”
“殉情”兩個字，張衛國沒明說，但那意思，那狠絕的語氣，比直接說出來更重千鈞萬斤！
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紮進了徐若琴瀕臨渙散的意識深處！
徐若琴那原本渙散、空洞、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眼神，驟然一縮！
仿佛一股來自九幽之下的寒氣，瞬間凍僵了她本已麻木的神經，緊接著又被一股源自生命最深處、最原始的不甘和憤怒點燃！
她臉上的神情，不知是痛苦還是掙紮。
“彆——！！”
一聲短促、嘶啞、卻飽含著巨大驚恐和抗拒的尖叫，猛地從徐若琴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這聲音完全不像她平時溫軟的調子，尖利得如同瀕死的母獸，帶著一種要撕裂一切的絕望力量！
伴隨著這聲尖叫，她一直微弱的身體猛地向上挺了一下！那隻被張衛國握著的手，指甲瞬間深深摳進了他粗糙的手背皮肉裡，留下幾道刺目的血痕！
“嗬……嗬……”
她劇烈地喘息起來，胸口像破舊的風箱般起伏，渙散的眼神爆發出驚人的、帶著血絲的光芒，死死地、死死地鎖住張衛國的臉，充滿了驚駭、憤怒，還有一股被強行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滔天的求生欲！
“你……你敢……你敢……”
她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沫子。
“……不準……不準死……不準……丟下我們……”
旁邊的老大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動作一頓，隨即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她猛地扭頭對著旁邊嚇傻的護士吼道：“快！產婦有意識了！加把勁兒！快！把止血紗布壓緊！想辦法止血！”
“哎！哎！”
兩個護士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卻又帶著劫後餘生的振奮忙碌起來。
抱著孩子的護士趕緊把哭得小臉通紅的嬰兒放回旁邊的小木床，也加入了搶救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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