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張衛國突然低罵一聲，粗糙的手指頭狠狠戳了李強肋骨一下，“強子！你個小癟犢子！給老子老實交代！你抹刀頭上那‘白麵麵’，到底是啥玩意兒？咋恁毒？那龍王挨了一刀，眼瞅著就蹬腿兒了！”
李強被他戳得“哎喲”一聲，揉著肋骨，臉上卻露出一絲劫後餘生又帶著點隱秘得意的笑。
他左右瞄了瞄，走廊裡人來人往，沒人特彆注意這兩個泥腿子。他壓低聲音，往張衛國跟前湊了湊，神秘兮兮地說：
“衛國哥，這可是壓箱底的玩意兒！正經八百的‘見血封喉’！俺們東北老林子裡的老獵戶，叫它‘閻王帖’！比南邊那些毒蛇竹葉青啥的，霸道十倍！”
“見血封喉？”張衛國眉頭擰得更緊了，旱煙末子都忘了撚，“啥樹皮草根能有這邪乎勁兒？還能毒翻恁大一鱷魚？”
“嘿！樹皮草根？”李強嗤笑一聲，從褲腰貼身的口袋裡，哆哆嗦嗦摸出個扁平的、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褐色厚玻璃瓶。那瓶子磨得烏突突的，瓶口用黃蠟封得死死的，上麵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墨跡都洇開了，模模糊糊寫著幾個字。
“瞅見沒？”
李強把瓶子寶貝似的托在手心，
“就這！老輩兒傳下來的！這可不是啥樹皮熬的，這是用咱長白山老林子裡最邪性、最要命的幾樣毒物，擱一起煉出來的‘絕戶藥’！”
張衛國湊近了看，那瓶子透著一股子不祥。“哪幾樣毒物？還能比眼鏡蛇毒？”
“眼鏡蛇算個卵！”李強眼睛放光，壓著嗓子如數家珍，“頭一樣，就是‘斷腸草’的根！那玩意兒，指甲蓋大一丁點，就能藥翻一頭大牤牛！
第二樣，是深秋毒蘑菇‘蹬腿紅’曬乾磨的粉！這玩意兒混著酒吃下去，人走著走著，嘎嘣就倒，真就蹬腿兒了！
第三樣最金貴，是掏百年老墳頭裡長的‘棺材菌’！那東西陰毒，沾上傷口，爛肉爛骨，神仙難救！”
張衛國聽得脊梁溝直冒涼氣：“操！都是些要命的玩意兒！你咋弄到的？”
“嘿，說來話長，”李強把瓶子小心揣回懷裡，拍了拍，“那年大雪封山，俺追一頭受傷的孤豬，迷了路，差點凍死在老林子裡。是一個住在鷹嘴砬子下麵、快九十歲的老把頭救了俺。他就剩一口氣了，傳了俺這點壓箱底的玩意兒，說關鍵時候能保命，也能除大害！
不過還特意叮囑了，這玩意兒見了血，毒走全身，神仙難救，千萬不能沾自己身上，更不能輕易用在人身上，不然不地道！”
他頓了頓，想起龍王倒地時那恐怖的死狀，心有餘悸地咂咂嘴：
“昨晚上，那癟犢子把你逼到絕路，小斑撲上去也吃了虧，俺就知道，再不用這‘閻王帖’，咱仨加上小斑，都得交代在那爛泥塘子裡！俺就趁亂，把剩下那點全抹槍頭和刀口上了！豁出去了！”
張衛國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泥渣子簌簌往下掉：
“你個虎玩意兒！這麼毒的玩意兒也敢帶身上？還敢往家夥上抹？萬一磕了碰了，沾自己手上咋整？不要命啦！”
李強嘿嘿一笑，帶著點後怕，也帶著點狠勁兒：“當時那情形，哪顧得上想那麼多？不是你死，就是俺們亡！
再說了，那老把頭說過，這蠟封不破，藥性就鎖得死死的，安全著呢！要不俺能貼身藏這麼久？你看俺這手，”他攤開自己同樣糊滿泥巴的手掌，“不也沒事兒嗎？”
正說著，手術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紅燈滅了。
一個戴著藍布手術帽、滿臉疲憊的醫生走了出來，白大褂前襟沾著幾點暗紅的血漬。
張衛國和李強像彈簧一樣“噌”地蹦起來，也顧不上腿疼了，兩步就躥到醫生跟前，四隻眼睛死死盯著他。
“大夫！咋樣了？”張衛國聲音都劈了。
醫生摘下口罩，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笑容。
“命保住了！手術挺順利。斷的肋骨接上了，肺也修補好了。就是失血有點多，加上驚嚇，得好好養一陣子。這小子命大啊，再晚來半個鐘頭，神仙也難救！”
“嗷——！”
一聲壓抑著激動和狂喜的虎嘯，猛地從後院庫房方向傳來，震得走廊窗戶玻璃嗡嗡直響，引得走廊裡的人紛紛側目。
張衛國和李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和如釋重負。
張衛國那一直緊繃如鐵石的肩膀，終於肉眼可見地垮塌下來，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抬起臟得看不出本色的袖子，用力抹了把臉，也不知是擦汗還是擦掉那點沒出息的濕意。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李強也咧開嘴，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個勁兒搓著手，“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醫生看著眼前這兩個泥猴似的漢子，又聽到後院傳來的虎嘯，眼神複雜地搖了搖頭：“你們……唉，先去洗洗吧，跟倆泥菩薩似的。病人還得觀察一陣才能探視。”
張衛國連連點頭，目光卻越過醫生的肩膀，仿佛穿透了那扇緊閉的門，看到了病床上安穩睡去的阿水，也看到了庫房裡那個焦躁又欣慰的龐大身影。
他轉過頭，看向窗外明晃晃的日頭，南疆濕熱的風帶著海腥味吹進來，吹散了些許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他用力拍了拍李強的肩膀，聲音帶著一種大戰之後的沙啞與平靜：
“走，強子！咱也去拾掇拾掇這副埋汰樣兒！等阿水醒了……咱帶他去城裡，吃頓好的！陽陽的學費，有著落了！”
李強重重點頭，眼神明亮：“中！得給咱斑爺也整條大豬腿！它可是頭功！”
走廊儘頭，隱約又傳來一聲低沉的虎吼，像是在應和著老夥計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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