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地下長城核心區,“盤龍”指揮中心,一場緊急高層會議正在凝重的氣氛中進行。
郎一鳴拖著病體,通過全息影像出席。他的對麵,是現任地下長城中央管理委員會副主席,同時也是資源統籌委員會負責人的——武維庭。
武維庭看起來七十歲左右,此刻他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眼鏡,臉上帶著公式化的溫和笑容,但鏡片後的眼神卻銳利如鷹。他是“方舟計劃”的堅定擁護者和實際推動者。
“郎老艦長身體不適,還要勞您操心,真是辛苦了。”
武維庭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關於您提出的,動用最高權限搜尋綻毅工程師,並重啟‘歸墟’協議研究案的提議……委員會經過慎重討論,我們認為,目前時機尚不成熟。”
“不成熟?”郎一鳴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第七區剛剛經曆的能量暴動,險些讓我們所有人陪葬!綻毅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時,提供了唯一的解決方案!事實證明,‘歸墟’程序是可行的!”
“你們還想等到什麼時候?等到那具屍體徹底蘇醒,把我們像蟲子一樣碾死嗎?!”
“郎老,請您冷靜,稍安勿躁嘛,年紀大了,就不要動肝火了。”
武維庭的笑容不變,“我們感激綻毅工程師在危機時刻的貢獻。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需要謹慎。您也聽到了,危險解除後,那具屍體傳出數據顯示,哪些電磁波是人類可分析的,想必這事必不簡單。”
“我們的數據員分析後,得到了一些類似語言波段,“它”稱他為‘送葬者’,說他身上有‘他’的味道。這些東西,一是不可能對外公布,二是已經超出了科學的認知,其中的風險,您考慮過嗎?”
“一個與未知文明有著未知聯係、且掌握著足以撬動文明天平技術的人,在失蹤百年後突然出現……我們不得不考慮最壞的情況。”
“也許,他就是引來這具古屍的最終源頭,也說不準。”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具壓迫感:“更何況,根據曆史記錄,當年的‘歸墟’程序就因為其不可控性和巨大風險被無限期擱置。”
“對了,郎艦長,您的父親,郎震部長也因此生前也承受了巨大壓力。我認為,集中我們有限的人力物力,確保‘方舟計劃’的順利推進,為文明保留火種,才是當前最穩妥、最負責任的選擇。”
“穩妥?負責任?你!”
郎一鳴猛地咳嗽起來,全息影像一陣波動。
“放棄地球,像喪家之犬一樣逃向未知的深空,就是穩妥?!我父親……他直到最後,都相信希望在我們自己的地球上!”
“郎震部長的理想令人敬佩。”武維庭微微頷首,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但理想不能當飯吃,更不能在滅頂之災麵前保全種族。事實已經證明,‘方舟’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未來。
“至於綻毅工程師嘛……我們會‘妥善’安置他,確保他的……‘安全’,以及技術的‘可控’。”
話語中的暗示,讓郎一鳴的心沉入了穀底。他們不僅要否定“歸墟”,還要控製,甚至可能“處理”掉綻毅這個最大的變數!
他們不要英雄,他們隻要聽話的、不會驚擾神明的……祭品。
會議不歡而散。
郎一鳴的影像消失後,武維庭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變得冰冷。他接通了一個加密通訊。
“已近百年,我就知道當年死的那個人不是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終於讓我找到你了,綻毅…不,我得尊稱您為一聲老師!”
“找到他。”
武維庭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
“在郎一鳴的人之前找到綻毅。活的最好,如果情況失控……允許使用武力擊斃!絕不能讓‘歸墟’程序的火種,重新點燃。那會毀了我經營了百年的‘方舟’!計劃”
地下深處,時間已至淩晨三點,戊戌倉儲區,一個被遺棄的舊時代紀元的工業的淘汰品,此刻,死寂被一陣微弱而痛苦的呻吟打破。
綻毅從深度的昏迷中緩緩蘇醒,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的痛。強行鏈接的後遺症,如同潮水退去後露出的猙獰礁石,遍布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感覺自己像一件被風乾已久的破舊工具,此刻幾近散架。
但比身體痛苦更深的,是腦海中回蕩的那句來自屍體的低語。
“他”是誰?“眼睛”又是什麼?這些謎團讓人太過於匪夷所思,超出了科學的認知,纏繞著他的腦海。
他艱難地支撐起身體,靠在一個冰冷的廢棄的反應堆外殼上。應急燈昏暗的光芒下,他看到了自己枯槁雙手上尚未完全消退的、如同電路燒蝕般的裂痕。
他活下來了,但代價慘重。
環顧四周,這間堆滿廢棄物的倉庫,絕不是一個久留之地。
他是“廣寒計劃”的首席工程師,即便計劃終止或轉向,他也理應被妥善安置才對,而非像一具真正的屍體般,被遺忘在這地心墳場。
難道,被遺棄了?
這個可怕的認知,比他此刻身體的疼痛更加刺骨和後怕。
可這一切又是為什麼?
他掙紮著,開始在周圍摸索。憑借著百年前烙印在骨子裡的圖紙記憶,去嘗試對基地結構進行初步的了解。
他在一個布滿鏽跡的控製台殘骸後麵,找到了一個幾乎與牆壁融為一體的、老式的物理數據接口。
這個接口很原始,就是上個世紀的產物,也很隱蔽,很特殊,似乎是……某種獨立於主係統的備份,或類似黑匣子記錄儀一樣的東西。
一絲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燃起。他用顫抖的手,再次按了上去。
這一次,沒有狂暴的能量衝擊,隻有一股冰冷、滯澀的數據流,緩緩流映入他的眼簾。
權限驗證依舊有效——曾經的“烈陽“標識,是一個時代的輝煌落幕,也是他們英雄的身份,更是刻入這座鋼鐵之城最深處的烙印之一。
畫麵是一些斷斷續續的日誌片段,如同泛黃的老舊膠片,開始在這空曠黑暗的空間中播放:
我是郎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