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破碎與重建
軍區總醫院的隔離病房外,陸遠誌透過單向玻璃看著裡麵的父親。七天過去了,陸衛國的身體指標逐漸穩定,但精神就像暴風雨中的小船,時清醒時糊塗。此刻,他正蜷縮在病床角落,獨眼死死盯著房門,手指在床單上無意識地畫著某種圖案。
還是老樣子?林小芳拿著病曆本走過來,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陸遠誌點點頭,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昨晚又發作了一次。把查房的護士當成了雅科夫的人。
林小芳輕輕歎息。檢查報告顯示,陸衛國的大腦額葉有微小電極灼痕——長期電擊治療的後果。更嚴重的是,他血液中含有高濃度的某種實驗藥物,正在緩慢代謝。
好消息是,抗體分析有突破。她翻開病曆,你父親的血液樣本中有種特殊蛋白質,能加速組織再生。張建軍u盤裡的數據幫我們合成了初級版本。
陸遠誌的目光終於從父親身上移開:有用嗎?
昨天用豬做了實驗。林小芳指向平板上的視頻,心臟貫穿傷,注射後七分鐘內止血,心肌開始自我修複。
視頻裡,原本奄奄一息的實驗豬漸漸恢複呼吸,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陸遠誌想起7號峽穀那些藍色液體——敵人的研究竟然被逆轉成了救人的技術。
需要更多人體試驗。林小芳收起平板,但理論上,這種藥劑能...
病房內突然傳來尖叫。陸遠誌旋風般衝進去,隻見父親正瘋狂撕扯輸液管,針頭帶出的鮮血濺在雪白床單上,如盛開的紅梅。
滾開!彆碰我!陸衛國嘶吼著,獨眼裡滿是恐懼,我不會再給你們血了!
陸遠誌慢慢靠近,雙手舉在兩側:爸,是我。小石頭。
聽到乳名,老人僵了一瞬,隨即更加劇烈地掙紮起來:騙子!小石頭才七歲!你們克隆了他!
這句話像刀子般插進陸遠誌心臟。他單膝跪在床邊,輕輕握住父親顫抖的手:您記得我八歲生日那天嗎?您執行任務回來,帶了一把玩具槍,結果是我最討厭的粉色。
陸衛國的呼吸漸漸平緩,獨眼裡的瘋狂退去些許:...你說粉色是女孩顏色...
然後您用軍綠色油漆重新塗了一遍,弄得滿手都是。陸遠誌繼續道,聲音輕柔如羽毛,媽媽罵您把廚房搞得一團糟。
一滴渾濁的淚水從陸衛國眼角滑落。他枯枝般的手指撫上陸遠誌的臉頰,劃過眉骨、鼻梁、下巴,像盲人辨認至親。
真的...是小石頭...老人突然崩潰,瘦弱的身軀劇烈顫抖,我差點...在夢裡掐死你...
陸遠誌將父親擁入懷中,感受那嶙峋的脊背在掌心下起伏。七年的思念、憤怒、擔憂,全化作此刻這一個擁抱。父親身上有消毒水味、陳舊傷口的腥味,和記憶中的煙草味——儘管他已經七年沒碰過煙了。
沒事了,爸。陸遠誌的聲音悶在父親肩頭,您安全了。
林小芳悄悄退出病房,輕輕帶上門。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和眼角一閃而過的淚光。
夜色如墨,特種大隊訓練場卻亮如白晝。張浩趴在泥沼中,全身偽裝服與環境融為一體。遠處觀察哨裡,幾個戰友正用夜視儀搜尋他的蹤跡。
見鬼了,那小子能隱身不成?狙擊手王磊調整熱成像,已經七分鐘了,一點熱源都找不到。
觀察手李銳突然指向三點鐘方向:那裡!
王磊立刻調轉槍口,卻隻看到一隻野兔跳進草叢。就在他們分神的刹那,張浩如幽靈般從背後接近,用訓練匕首輕輕點了下王磊的後頸。
陣亡。張浩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得意。
王磊猛地轉身,臉色難看:你作弊!怎麼可能完全屏蔽熱信號?
張浩默默脫下偽裝服,露出裡麵特製的冷卻背心——這是深潛特工的標配裝備,能讓人體溫度與環境保持一致。
高科技了不起啊?李銳嗤之以鼻,實戰中可沒這些花哨玩意兒。
張浩沒有爭辯。他收拾好裝備,獨自走向淋浴間。熱水衝在緊繃的肌肉上,蒸汽模糊了鏡麵。他伸手擦去水霧,鏡中的年輕人眼神陰鬱,與父親有七分相似。
父親...這個詞讓胃部一陣絞痛。張建軍最後將他推開的畫麵在腦中循環播放,像永不愈合的傷口。
淋浴間門口站著陸遠誌,手裡拿著兩罐啤酒。張浩接過一罐,兩人靠在牆邊沉默地喝著。遠處傳來其他隊員的笑鬨聲,卻無人來打擾他們。
明天正式授銜。陸遠誌終於開口,你被分到我的小隊。
張浩捏扁空罐:他們不服我。
他們會服的。陸遠誌看向窗外的訓練場,就像當年老趙服我父親一樣。
月光下,障礙訓練場像沉睡的巨獸。張浩想起小時候父親帶他做的那些奇怪訓練——閉眼拆槍、聽聲辨位、甚至如何在被水刑時保持清醒...所有那些當時覺得殘酷的課程,如今都成了保命的技能。
我爸...最後說什麼了嗎?張浩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