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協同、回波與邊界
對抗慣性的戰鬥進入了更精細的層麵。李振發現，僅僅關注左腿本身是遠遠不夠的，他需要喚醒的是全身肌肉群在運動中的“協同”效應。行走是一個涉及核心、骨盆、雙腿乃至雙臂擺動的複雜連鎖反應，任何一個環節的脫節，都會破壞整體的效率和穩定。
物理治療師引入了新的訓練器械——一套懸掛支撐係統，可以部分減輕他的體重，讓他能更專注於動作模式的糾正，而非僅僅支撐自身。同時，在他身體的關鍵節點貼上了感應貼片，連接著巨大的屏幕，實時顯示他身體各部分的運動軌跡和肌肉激活狀態。
“注意你的腹橫肌和臀中肌，李將軍！它們在左腿承重期激活不足，導致骨盆穩定性下降！”治療師指著屏幕上幾處顯示為暗淡藍色的區域。
李振盯著屏幕，嘗試在邁步時，有意識地去收縮小腹深處的那圈“腰帶”腹橫肌），以及臀部側方的肌肉臀中肌）。這需要極強的本體感覺和神經控製，尤其是在他大部分注意力還必須放在引導左腿主要肌群的情況下。
起初，顧此失彼。要麼關注了核心，左腿的動作就變得僵硬；要麼專注於抬腿，核心和臀部又忘了收縮。屏幕上的肌肉激活圖像是片片暗淡的藍色中，偶爾閃過幾絲微弱的紅色，顯得支離破碎。
他停下來，再次閉上眼，調整呼吸。他想起了在特種作戰中，小隊成員間的協同作戰。每個人各司其職，卻又緊密聯動，形成一個無懈可擊的整體。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身體的各個“部分”，像最精銳的戰士一樣，聽從統一號令，協同發力。
他將這種“協同”的意念，融入到他與陸遠誌意誌的“共鳴”之中。他不再僅僅是與左腿對話，而是在向全身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神經發出協同作戰的指令——為了同一個目標，為了帶戰友回家，必須整合所有力量！
再次嘗試。意念如網，撒向全身。
屏幕上的圖像開始發生變化。
當左腿邁出時，代表核心肌群和右側臀中肌的區域，率先亮起了穩定而持久的紅色！它們如同穩固的基座，為左腿的動作提供了堅實的支撐平台。緊接著，左腿大腿前側和臀大肌的區域，紅色信號雖然依舊微弱，但出現的時機和持續時間，明顯與核心的穩定產生了聯動！
他的步態，在那一瞬間，展現出了一種極其短暫卻真實存在的……流暢感！
雖然僅僅維持了半步，隨即又因為某些肌肉的疲勞或控製失準而被打斷，但那種全身肌肉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般初步協同起來的感覺，讓李振精神大振！
“很好！就是這種感覺！記住它！”治療師激動地喊道。
李振重重地喘息著，汗水沿著下頜線滴落，眼中卻燃燒著興奮的火焰。他找到了下一步的方向——將微弱的個體信號，整合成強大的協同力量。這需要無數次失敗的磨合，但他已經看到了曙光。
“星火”核心艙控製室內，脈衝式頻率刺激取得了穩定的進展。在找到了安全的強度閾值和有效的脈衝形態後，他們開始進行周期性的、低強度的“叩擊”實驗。
每一次精準的脈衝信號注入，如同在寂靜的深潭中投下一顆顆細小的石子，總能激起一圈圈清晰可辨的神經諧振“回波”。這些回波的幅度、持續時間、衰減模式，都被精密儀器詳細記錄，構建起越來越豐富的數據庫。
“看這次的回波波形，”陳博士指著屏幕，“與三天前的相比，衰減速度慢了百分之十五，而且基線恢複後，似乎比刺激前還要略微平穩一絲。雖然變化極其微小，但在統計學上已經開始呈現趨勢性！”
助手補充道：“兵牌能量輸出的穩定性也有微弱提升。這些脈衝刺激，似乎不僅在‘喚醒’神經反應，更是在某種程度上……‘鍛煉’和‘強化’這條維係生命的紐帶本身！”
這個發現意義重大。外部乾預不再僅僅是臨時性的刺激，它可能具有累積效應，能夠逐步提升陸遠誌意識係統對外界信號的響應能力，甚至加固其存在的基礎。
“調整刺激方案，”陳博士果斷決策，“在保證絕對安全的前提下，嘗試將有效的脈衝模式組合成‘療程’，觀察是否存在疊加增強效應。同時，密切監測任何可能出現的適應性或疲勞跡象，絕不可冒進。”
他們如同最耐心的園丁，不再追求疾風暴雨，而是采用和風細雨般的方式，一遍遍滋潤著那棵深埋於沉寂土壤中的生命之芽，期待著它能憑借自身積累的力量，最終破土而出。
那一次次微弱的神經回波，是生命在深淵中發出的、越來越清晰的應答。
“磐石”基地的走廊，成為了“白鴿”新的探索疆域。
自從踏出治療室的那一步後，他每天都會花上一段時間，在走廊裡“活動”。起初，他的活動範圍僅限於治療室門口左右各十米之內，並且緊緊貼著牆壁，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安全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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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仔細觀察牆壁的顏色、材質，觸摸消防櫃冰涼的金屬表麵，蹲下身研究地板上瓷磚的拚接縫隙。每一個細節，都被他以一種近乎考古學家般的專注審視著。他對偶爾經過的醫護人員或康複者，依然保持高度的警惕，會立刻停下所有動作，身體緊繃，直到對方離開視野，才慢慢放鬆下來。
蘇晴並沒有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而是遠遠地觀察，確保他在安全範圍內，給予他足夠的自主空間。她發現，“白鴿”在探索外界時，並非漫無目的。他的行動，似乎隱隱遵循著某種“邊界”感。
今天，他的探索有了新的進展。在幾次試探性地向走廊一端延伸後，他停在了一個丁字路口。橫向的走廊通向基地更深入的區域，人流量稍多，光線也更複雜。
他站在路口，猶豫了很長時間。向前，意味著離開他所熟悉的這段“安全走廊”，進入一個更開闊、變量更多的空間。這顯然超出了他目前心理上能夠輕鬆接受的“邊界”。
他沒有強行突破。而是選擇在這個新的“邊界”處坐了下來，就坐在牆角的消防栓旁邊，抱著膝蓋，默默地觀察著橫向走廊裡的動靜。
他看到有穿著體能訓練服的人小跑而過，聽到遠處傳來器械碰撞的聲響，聞到食堂方向飄來的隱約食物香氣……這些紛至遝來的感官信息，對他而言依然是巨大的衝擊，但他不再像最初那樣驚慌失措，而是嘗試著去處理、去分類。
觀察了約莫半小時後，他站起身，沒有繼續向前，而是沿著原路，慢慢地返回了治療室。
回到熟悉的環境，他明顯鬆了一口氣。他走到沙盤邊，看了一會兒那個已然固化的世界——起點、橋梁、彼岸。然後，他伸出手，在象征他自己路徑的、靠近“橋梁”的位置，輕輕放上了一塊小小的、代表“停頓”或“觀察”的灰色石子。
他似乎在用這種方式，將他在現實世界中的探索和感受到的“邊界”，反饋到他內心的地圖裡。現實與內心的圖景，正在以一種緩慢而有序的方式，進行著對接和校準。
他的世界，正在從那個沙盤，一點點地、堅定地，向外拓展。而每一次拓展，他都小心翼翼地確認著新的“邊界”，確保內心的秩序不會因外界的衝擊而崩塌。
協同初現於微末，回波累積於無聲，而邊界的拓展，在謹慎中穩步推進。三條路徑，皆在以自己的節奏，向著更深遠的方向，紮實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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