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臨淵、潤物與無聲獵影
碼頭區，舊船廠外圍，深夜十點三十分。
李振旅人）如同真正融入夜色的影子，潛伏在距離舊船廠三號倉約兩百米外的一處廢棄龍門吊操作室內。操作室位於高處，鏽蝕的玻璃早已碎裂，但框架和部分金屬板仍能提供遮擋。從這裡，可以清晰地俯瞰整個三號倉及其周邊區域。
他提前三小時抵達，進行了最徹底的偵察。三號倉是一座巨大的、鐵皮頂已部分坍塌的船體組裝車間，一側緊鄰廢棄的船台，另一側是堆滿腐爛木材和廢鋼的露天場地。唯一的正式入口是兩扇鏽死的巨大鐵門，但側麵的鐵皮牆有多處破損，可以容人進出。根據“暗流”技術支援發回的快速掃描結果：倉內近期有微弱熱源活動，但數量不多13個），且分布離散；存在間歇性的、低功率無線電信號非持續），可能用於短程通訊或遙控設備；未發現大規模電子監控網絡，但無法排除簡易物理陷阱或人力暗哨。
這是一個典型的“臨淵”之境。看似平靜的破敗倉庫，內部可能隱藏著致命的獠牙。對方要求“隻準一人”，既是試探，也是便於控製或清除。李振的選擇是：進去，但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他攜帶的裝備經過精心挑選和偽裝：一把加裝高效消音器的微型衝鋒槍藏在外套內側特製槍套；幾枚非致命性震爆彈和煙霧彈；一把特製陶瓷匕首；微型高靈敏度竊聽與錄像裝置偽裝成紐扣）；以及一個緊急情況下使用的、一次性的高功率信號發射器用於向“暗流”示警，但很可能暴露位置）。
他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極致，呼吸悠長平緩，心跳穩定。腦海中反複推演著可能遇到的情況：對方直接黑吃黑、設置陷阱抓捕、正常交易但嚴加盤查、甚至可能是警方或其他勢力的圈套……每一種情況，他都設想了應對和撤離方案。他將照片再次緊貼胸口，然後將其與不必要的物品一同藏在操作室一個絕對隱蔽的角落。此行，他不能攜帶任何可能暴露真實身份或情感牽掛的物品。
時間一分一秒接近十一點。李振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將微型攝像頭和拾音器打開，開始錄製。他如同靈貓般滑下操作室，利用陰影、廢料堆和建築殘骸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接近三號倉側麵一處較大的破損口。他沒有立刻進入，而是伏在缺口外的陰影裡，凝神傾聽。
倉庫內一片死寂，隻有風吹過破洞的嗚咽和遠處海浪的隱約濤聲。但他能聞到一股混合著鐵鏽、黴味和……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機油和電子元件發熱的淡淡氣味。
“臨淵”一躍，已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氣，身體壓至最低，從破損口無聲地滑入倉庫內部。
軍校，戰術教研室。
午後陽光溫暖，教研室裡的氣氛卻嚴肅而專注。陸遠誌坐在一張簡易折疊桌後，對麵是三名剛剛結束他課程的年輕學員代表。他們帶來了筆記本，臉上帶著興奮和求知的渴望，希望能向這位“傳奇教官”請教更多問題。
不同於課堂上相對宏觀的案例複盤，這次的交流更加深入和個人化。學員們的問題五花八門，從如何在極端疲勞下保持射擊精度，到小隊成員間出現意見分歧時如何有效溝通，再到麵對任務失敗後的巨大心理壓力如何調節。
陸遠誌聽得很認真，每當學員提問，他都會停下手中正在整理教案的動作，目光專注地看著對方，努力理解問題的核心。他的回答依舊不疾不徐，帶著那種特有的、因傷病而略顯滯澀卻無比堅實的語調。
“疲勞時……射擊，”他思考著，慢慢說道，“靠的……不是眼睛，是感覺。平時……成千上萬次練習，讓身體……記住正確的姿勢和節奏。真累了，眼睛會花，但肌肉……有記憶。相信……你的訓練。”
關於意見分歧，他講了一個很小的例子：“一次野外生存訓練，關於……取水路線，我和李振……有分歧。吵了幾句。後來……我們各自走了……一小段，驗證自己的判斷。結果……他的路近，但危險；我的路遠，但安全。最後……結合了一下。關鍵……不是誰對誰錯，是怎麼……對任務最有利。把話……說清楚，把理由……擺出來。都是為了……完成任務。”
當談到任務失敗和心理壓力時，他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一些，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越了時空。教研室裡安靜下來，學員們屏息等待。
“失敗……不好受。”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特彆是……因為你的決定……或失誤。會懷疑自己，會……睡不著。但光難受……沒用。要……把它掰開了，揉碎了，看清楚……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是準備不足？是判斷錯了？還是……運氣太差？想明白了，記下來，下次……才能避免。”
他看向學員們，眼神真誠：“允許自己……難受一陣子，但彆……陷在裡麵。你的戰友……還需要你。下一次任務……還在等著你。跌倒了……不怕，記得是……怎麼倒的，然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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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激昂的鼓動，卻像春雨“潤物”般，悄無聲息地滲透進這些年輕學員的心田。他們感受到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說教，而是一種平等的、基於血火經驗的分享，一種坦承脆弱後又重鑄堅強的力量。一位學員鼓起勇氣問道：“教官，您受了這麼重的傷，有沒有想過……放棄？是什麼讓您堅持下來的？”
陸遠誌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極淡卻溫暖的微笑，他看了一眼桌上林晚的照片林晚堅持讓他放在辦公桌上），又看了看眼前這些朝氣蓬勃的麵孔。
“想過。”他坦然承認，“很難的時候……想過。但……不能。”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有人等著我回家。也因為……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還需要……有人告訴你們，這條路……雖然難，但值得。我穿過的這身軍裝……還沒到……脫下的時候。”
這次小而深的交流，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學員們離開時，眼神更加明亮，腳步更加堅實。而陸遠誌，在回答問題的過程中，也在不斷梳理和反思自己的過去，這種“授業”與“交流”，對他自身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潤物”與療愈？他正在新的崗位上，紮根，生長，並將生命的養分，傳遞給下一代。
邊境“灰穀”，廢棄護林站外圍。
夜色為“尖刀”小組提供了最好的掩護。“頭狼”、“山貓”、“地雷”三人如同三道融入夜風的輕煙，在“磐石”和“聲呐”的遠程引導下，從側後方悄然接近護林站。他們關閉了所有可能發出光亮或信號的設備，僅依靠夜視儀和月光下極微弱的輪廓進行移動。
護林站是一棟磚石結構的平房，窗戶大多破損，隻有最東側的一個房間，窗戶被從內部用厚木板和深色布料遮擋得嚴嚴實實，縫隙中隱約透出極其微弱的光亮，若非夜視儀增強，幾乎無法察覺。那輛無牌越野車仍停在原地。
“頭狼”打出戰術手語：“山貓”繞至房屋正麵和東側偵察；“地雷”警戒後方並注意可能的地麵陷阱或警報裝置；他自己則貼近那扇被遮擋的窗戶下，試圖監聽內部動靜。
“山貓”如同一隻真正的貓科動物，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音。他迅速偵察了其他窗戶和門口，確認隻有東側房間有人活動跡象。門口地麵有新鮮腳印和車轍，但未發現明顯的絆線或傳感器。
“頭狼”將耳朵貼近磚石牆壁，屏住呼吸。屋內傳來極其低沉的對話聲，用的是某種他聽不懂的語言非周邊國家常用語言），語速很快，偶爾夾雜著設備按鈕的“嘀嗒”聲和紙張翻動的窸窣聲。從語調判斷，似乎是在進行某種調試或彙報。
就在此時，“聲呐”的聲音通過骨傳導耳機傳來，極其輕微：“檢測到一次短暫的高頻信號發射，方向正東，距離約一點五公裡，可能是指向性天線測試。完畢。”
屋內的人也似乎完成了什麼操作，對話聲暫停了片刻。
“頭狼”當機立斷，必須獲取更確切的情報。他示意“山貓”準備，自己從戰術背心上取下一個隻有指甲蓋大小、帶有磁性吸附功能的微型攝像頭。他小心翼翼地將攝像頭從窗戶木板的一道微小縫隙中緩緩探入，調整角度。
夜視模式下的畫麵傳輸到他手腕上的微型顯示器上：房間內有三個人，都穿著深色便裝。其中一人正在操作一台帶有可調節天線的便攜式電台設備；另一人坐在簡陋的桌子前，對著筆記本電腦快速輸入；第三人則持槍站在門邊警戒。桌麵上散落著一些紙質地圖和草圖，牆上似乎用圖釘固定著一張較大的區域地圖。
雖然看不清地圖細節和電腦屏幕內容，但電台型號、人員的專業舉止、以及這種秘密架設的態勢，已經足夠說明問題——這極有可能是一個非法越境設立的情報搜集或通訊中轉點！
“獲取圖像證據。準備撤離。”“頭狼”低聲下令。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他們的任務是偵察確認，而非直接交戰。驚動對方或引發跨境事件，後果難以預料。
然而，就在“山貓”準備收回輔助偵察設備，三人準備按原路悄然後撤時，意外發生了！
站在門邊警戒的那名敵人，似乎突然有些內急，低聲對同伴說了句什麼，竟轉身向門口走來！而“尖刀”小組的撤離路線，恰好要經過門口附近的一片空地！
“隱蔽！”“頭狼”心中警鈴大作，立刻打出緊急手語。
三人瞬間做出反應，就近撲入草叢或縮回牆角陰影中，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將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那名持槍的敵人走了出來，就在離“頭狼”潛伏處不到五米的地方，解開了褲子……
時間仿佛凝固了。夜風吹過草叢的沙沙聲，遠處不知名昆蟲的鳴叫，以及近在咫尺的……水聲，都清晰可聞。“頭狼”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煙草和汗味。他手中的槍口，在陰影中微微調整著角度，瞄準了對方的要害。如果對方稍有異動或發現他們，他必須在零點一秒內做出決斷。
“山貓”和“地雷”也各自在隱蔽點，做好了隨時暴起製敵或開槍的準備。冷汗，悄無聲息地浸濕了他們的後背。
這短暫的幾十秒，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所幸，那名敵人並未四處張望，解決完生理問題後，嘟囔了一句什麼，便提著褲子轉身回了屋，重新關上了門。
直到屋內對話聲再次隱約響起，“頭狼”才緩緩吐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濁氣。他打出“按預案，緩慢撤離”的手語。
三人以比來時更加謹慎十倍的速度，利用一切遮蔽物，一點一點地遠離護林站，直到重新與後方接應的“磐石”和“天使”彙合，消失在茫茫的邊境山林之中。
這次“無聲獵影”般的抵近偵察，成功獲取了關鍵影像證據，確認了威脅，也在刀尖上經曆了一次生死擦肩。他們帶回的情報，將為下一步的精準清除或監控行動，提供至關重要的依據。“尖刀”的鋒芒，在寂靜的夜色中，完成了一次危險而完美的淬煉。
李振“臨淵”一躍，孤身踏入虎穴；陸遠誌“潤物”無聲，於交流中深化價值；“尖刀”小組經曆“無聲獵影”，驚險獲取關鍵情報。三條線索，在險境、傳承與暗戰的考驗中，繼續向著使命的深處堅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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