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生被直接送往市局指定的醫院,在嚴密看守下進行監護和治療。高濃度的麻醉劑讓他昏睡了將近十個小時。在這期間,技術隊對黑龍潭溶洞內的“祭壇”進行了徹底的勘查取證,將所有“祭品”、生活痕跡以及那個用礦物顏料繪製的符號都完整記錄並帶回。
物證確鑿,犯罪現場明確,石根生是凶手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但案件的偵破工作遠未結束,甚至可以說,進入了另一個更為複雜的階段——理解他的動機,厘清所有細節,並給他貼上法律的標簽。
當石根生在醫院病床上緩緩睜開眼時,看到的便是守在床邊、眼神銳利的陸野和老陳,以及門口全副武裝的看守民警。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隨即迅速恢複了那種熟悉的、帶著山林野性的渾濁和警惕。他沒有掙紮,隻是默默地轉動眼珠,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然後又閉上了眼睛,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或者是一種無聲的抵抗。
“石根生,知道為什麼帶你到這裡嗎?”陸野開口,聲音平穩。
石根生眼皮都沒抬,像是沒聽見。
“劉明、孫倩、李銳,這三個人,是你殺的吧?”老陳按捺不住,直接問道。
依舊沉默。石根生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用沉默築起了高高的圍牆。
陸野沒有著急,他拿出平板電腦,調出溶洞祭壇的照片,放到石根生眼前:“這個祭壇,是你弄的?這些東西,是你放的?”
看到祭壇的照片,石根生的呼吸似乎微微急促了一絲,但依舊不吭聲。
“這個符號,”陸野指著那個圓圈套雷紋的圖案,“代表什麼?山神?審判?”
石根生的嘴角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還是沉默。
常規的審訊手段,在麵對這樣一個與現代社會幾乎脫節、且內心擁有強大abeit扭曲)精神支柱的人時,效果甚微。
陸野收起平板,換了一種方式。他沒有再追問案件本身,而是仿佛拉家常般,用閒聊的語氣說道:“長青林場撤銷,有十幾年了吧?聽說你當時不肯走?”
石根生依舊閉著眼,但搭在床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一個人住在山裡,不容易。打獵?采藥?現在山裡東西,不如以前多了吧?”陸野繼續說著,目光卻緊緊盯著石根生任何細微的反應。
“……以前……獐子、野兔……滿山跑……”一個極其沙啞、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沉默!雖然微弱,但清晰地傳入了陸野和老陳的耳中。
他開口了!雖然說的是無關的事情,但這是一個突破口!
陸野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接話:“是啊,現在進山的人多了,動物也精了,不好打了。”
“……都是那些人……吵吵嚷嚷……垃圾……汙染……”石根生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怨氣,眼睛也睜開了一條縫,渾濁的目光裡閃爍著不滿。
他開始抱怨了!這正是陸野想要引導的方向。
“所以你討厭那些進山的登山客?覺得他們破壞了山裡的清淨?”陸野順著他的話問。
石根生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用一種偏執的語氣說道:“他們……不是來敬山的……是來糟蹋的!在聖泉撒尿!在神石上刻字!亂扔塑料袋……山神生氣了……很久沒聽到山神的回應了……”
他的邏輯開始顯現。他將自然環境的變化動物減少、垃圾增多)歸咎於登山者的不文明行為,並與他臆想中“山神息怒”聯係起來。
“所以,你覺得殺了他們,山神就會重新回應你?”周婷的聲音通過陸野攜帶的微型揚聲器傳出,她在外麵的指揮室通過監控實時參與審訊。
石根生猛地抬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敵意:“你是誰?!女人不要插嘴!你們不懂!這是清洗!是必須的儀式!隻有用他們的血,才能洗刷汙穢!”
他的情緒激動起來,胸膛起伏著。
“劉明在鷹嘴岩亂刻亂畫,孫倩穿著鮮豔獨自進山,李銳……他做了什麼?”陸野抓住機會,切入具體案件。
“那個女娃子……一個人往一線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像好人……那個男的……他擋住了祭品!他該死!”石根生語無倫次,但意思明確。在他的扭曲認知裡,任何他看不順眼的行為,都可能成為被“審判”的理由。而李銳,僅僅是因為在錯誤的時間,為了保護同學,擋住了他射向“祭品”的箭。
審訊持續了很長時間,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剝開石根生那封閉而扭曲的內心世界。他對自己殺害三人的事實最終都予以承認,細節也與現場勘查結果吻合。但他的動機,始終圍繞著“守護大山”、“執行山神審判”這套荒謬而危險的邏輯。
他就像是一個被困在自己編織的牢籠裡的囚徒,既可憐,又可悲,更可恨。
當審訊結束,石根生在筆錄上按下手印時,他抬起頭,看著陸野,突然問了一句與案件似乎無關的話:“……我的弓……你們……弄壞了嗎?”
他關心的,竟然是他的作案工具。
陸野看著他眼中那一絲對“老夥計”的眷戀,心中五味雜陳,隻是冷冷地回答:“作為證物封存了。”
石根生低下頭,不再說話,又變回了那塊沉默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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