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買峻的目光落在書房門縫下,陳雨那雙小小的拖鞋上,“他唯一的親人,就是陳雨了。”
“對,陳雨。”李維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傷感,“張建國同誌犧牲的時候,陳雨還很小,什麼都不懂。我們當時……唉,也是怕刺激到孩子,就沒怎麼跟她提她爸爸的事。”
“不,她知道。”買峻的聲音很輕,“她爸爸留給她的信裡,提到了一個地址。”
“信?地址?”李維民的聲音裡充滿了驚訝,“什麼信?什麼地址?”
買峻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門口,輕輕打開一條縫,看到陳雨正背對著他,趴在小桌子上,認真地塗塗畫畫,小小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那麼孤單,又那麼堅韌。
他輕輕關上門,回到書桌前。
“箱號:A037,”買峻一字一頓地說,“滬杭新城工商銀行解放路支行。”
“銀行保險箱?”李維民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張建國同誌留下的?”
“對。”買峻握緊了手中的鑰匙,“我懷疑,他把一些重要的東西,存放在了那個保險箱裡。”
“那……鑰匙呢?”李維民急切地問,“鑰匙在哪兒?”
買峻看著手中的銀色鑰匙,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鑰匙,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我一直以為,那隻是個普通的玩具。”
“玩具?”李維民徹底懵了,“什麼玩具?”
買峻沒有再賣關子。他走到客廳,拿起那隻被他剪開的兔子布偶,聲音低沉而沙啞:“就是陳雨一直抱著的那隻兔子布偶。鑰匙,一直藏在它的身體裡。”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李維民才用一種近乎顫抖的聲音說道:“買書記……你是說,張建國同誌,早在十年前,就預料到今天?”
“不是預料,”買峻緩緩地搖了搖頭,儘管他知道李維民看不見,“是布局。他和陳國棟同誌,或許從一開始,就在下一盤我們看不懂的棋。”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李維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敬畏,也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去銀行,打開保險箱?”
“不。”買峻否定了他的提議,“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李維民不解,“既然我們找到了鑰匙和地址,為什麼不立刻打開保險箱,看看裡麵到底有什麼?”
“因為危險。”買峻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凝重,“解迎賓的死,絕不是終點。他的背後,還有人。那些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看守所裡毒死一個重犯,就一定有辦法,在我們打開保險箱之前,把東西拿走。”
“你是說……銀行裡有他們的人?”李維民的聲音一緊。
“不是銀行,”買峻搖了搖頭,“是任何地方。我們身邊,任何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人,都可能是他們的眼睛,他們的手。”
“那……我們難道就什麼都不做?”李維民有些焦急。
“不,我們要做。”買峻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但不是現在,也不是用這種方式。”
“那我們該怎麼做?”李維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困惑。
買峻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雨後的空氣清新而濕潤,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遠處的天邊,一道彩虹橫跨天際,絢爛而短暫。
“李維民,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查到的,關於解航的海外資產?”買峻忽然問道。
“記得。”李維民立刻回答,“解迎賓通過複雜的金融操作,將很大一部分非法所得,轉移到了海外,名義上的受益人,就是他的兒子解航。”
“對。”買峻點了點頭,“這筆錢,現在在誰的手裡?”
“目前還在海外的信托公司托管,解航本人似乎並沒有動用過這筆錢。”李維民回答道,“我們之前一直以為,他可能真的在國外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對父親的罪行一無所知。”
“不,他不是一無所知。”買峻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篤定,“他是在等。”
“等什麼?”
“等一個時機。”買峻的目光投向遠方,仿佛能穿透層層建築,看到那個隱藏在暗處的神秘人物,“等一個能把這筆錢,光明正大拿回來的時機。”
“時機?”李維民喃喃自語,“什麼時機?”
“解迎賓的死。”買峻一字一頓地說,“當解迎賓死了,所有的罪責,都由他一人承擔。解航,作為唯一的繼承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這筆‘合法’的遺產。”
李維民倒吸了一口涼氣:“所以……解迎賓的死,可能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不完全是。”買峻搖了搖頭,“他或許預料到自己會死,但他沒想到會死得這麼快,這麼突然。他的死,打亂了那個人的計劃。”
“那個人?”李維民的聲音一緊,“你是說……解航?”
“對。”買峻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寒意,“他原本的計劃,或許是讓解迎賓在法庭上,把所有的罪責都攬下來,然後他再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回國繼承遺產,甚至可能還會為他父親的‘罪行’公開道歉,博取同情。這樣一來,他既能拿到錢,又能洗白身份,甚至還能在新城立足。”
“好深的心機!”李維民忍不住驚歎道,“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父親是犯罪分子,他難道就不恨他嗎?”
“恨?”買峻冷笑一聲,“或許他恨,或許他不恨。但對他來說,錢,才是最重要的。權力和金錢,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李維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決絕,“我們不能讓他得逞!”
“當然不會。”買峻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想等一個時機,那我們就給他創造一個時機。”
“創造時機?”李維民不解。
“對。”買峻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精光,“你立刻去辦兩件事。”
“第一,放出風聲,就說解迎賓的案子已經結案,他的所有資產,包括海外資產,都將依法拍賣,用於賠償受害者和國家損失。”
“第二,秘密聯係國際刑警,讓他們密切監控解航的一舉一動。他如果有什麼動作,立刻向我彙報。”
“是!”李維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我這就去辦!”
“還有,”買峻補充道,“關於保險箱的事,暫時保密。除了你我,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明白!”
掛斷電話,買峻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彩虹漸漸消散,天空恢複了澄澈的藍色。
他知道,自己剛剛布下了一個局。
一個針對解航的局。
他不知道這個局,會不會引來那隻隱藏在暗處的狐狸,但他知道,隻要他動了,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他轉身,看著客廳裡,陳雨正抱著那隻被剪開的兔子布偶,小聲地跟它說著什麼,臉上帶著一絲天真的笑容。
買峻的心,忽然變得無比柔軟。
他走過去,蹲在孩子身邊,輕聲問:“小雨,你在跟它說什麼呢?”
“我在跟它道歉。”陳雨抬起頭,大眼睛裡帶著一絲歉意,“我把它剪壞了,它會不會疼啊?”
買峻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戳了一下,又疼,又暖。
他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發,柔聲說:“不會的。它是一隻勇敢的兔子,它知道,小雨是為了找到更重要的東西,所以它不會疼,也不會怪你。”
“真的嗎?”陳雨的眼睛亮了起來。
“真的。”買峻鄭重地點了點頭,“它還會很高興,因為它終於完成了爸爸交給它的任務。”
“任務?”陳雨歪著頭,一臉天真,“什麼任務?”
買峻看著她純淨的眼睛,微微一笑:“一個守護秘密的任務。現在,秘密找到了,它的任務就完成了。”
“哦。”陳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低頭輕輕撫摸著兔子布偶的腦袋,小聲說:“謝謝你,小兔子。你真棒。”
買峻看著她,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他必須儘快結束這一切。
為了陳雨,為了所有那些在黑暗中執燈前行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陽台上,掏出手機,翻看著通訊錄,最終停留在“潘嬸”的號碼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小峻?”潘嬸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慵懶和沙啞,似乎剛剛睡醒,“怎麼了?這麼急?”
“潘嬸,”買峻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懇求,“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幫忙?”潘嬸的聲音立刻變得清醒起來,“什麼事?你說。”
“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讓你查的,關於林曉萍的日記?”買峻緩緩說道,“我需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找人?”潘嬸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疑惑,“誰?”
“解航。”買峻一字一頓地說,“解迎賓的兒子。”
“解航?”潘嬸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你怎麼突然要找他?”
“我懷疑,他和林曉萍的死,有直接關係。”買峻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寒意。
“他和林曉萍的死有關係?”潘嬸的聲音裡充滿了震驚,“怎麼可能?他當年還是個孩子啊!”
“孩子?”買峻冷笑一聲,“有些孩子,比大人更可怕。”
他將林曉萍日記裡關於“航”的描述,以及陳雨的海豚發卡,還有張建國留下的保險箱線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潘嬸。
電話那頭,潘嬸久久沒有說話。
良久,她才用一種近乎顫抖的聲音說道:“小峻……你是說,林曉萍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買峻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篤定,“是謀殺。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那……解航,就是凶手?”潘嬸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不,他不是凶手。”買峻搖了搖頭,“他或許隻是個知情人,或者,是個幫凶。”
“那……真正的凶手是誰?”潘嬸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恐懼。
“我不知道。”買峻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我知道,隻要找到解航,就能找到答案。”
“好。”潘嬸的聲音變得堅定起來,“我幫你找。”
“謝謝。”買峻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謝什麼?”潘嬸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嗔怪,“曉萍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早就說過,隻要能找到凶手,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知道。”買峻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感激,“潘嬸,有你真好。”
“傻孩子。”潘嬸的笑聲裡帶著一絲溫柔,“你和小雨,也是我的親人啊。”
兩人又聊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買峻站在陽台上,看著天邊最後一抹晚霞漸漸消散,夜幕降臨,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
他知道,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
而他,已經準備好了。
他轉身,走進房間,看著陳雨已經抱著那隻被剪開的兔子布偶,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孩子的臉上,帶著一絲恬靜的微笑,仿佛夢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
買峻走過去,輕輕將她抱起來,走進臥室,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
他坐在床邊,看著孩子熟睡的臉龐,心中默默承諾:
“小雨,叔叔一定會查清真相,給你一個完整的家。給所有關心你的人,一個交代。”
他站起身,輕輕走出臥室,關上門。
客廳裡,那隻被剪開的兔子布偶,靜靜地躺在沙發上,紐扣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
買峻走過去,拿起布偶,輕輕撫摸著它胸口處被剪開的口子。
他仿佛能聽到,布偶裡,那個被塵封了十年的秘密,在輕輕地,一下,又一下,敲打著他的心。
像一聲聲,來自遠方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