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長歎一聲,看了一眼還放在地上的印綬和烏紗帽。
他已經沒有臉再撿起來了。
這就是肖銘最厲害的地方——早一步、晚一步,他都有退路;唯獨隻有那個時候開口,在皇帝離開龍椅的時候,他就沒有了退路。
他依稀還記得,手底下有人和他說過,肖銘的嫡子死了以後,他便是一條性情極不穩定的狼。
他當時還不以為意:身處高位,誰不眷念自己手中那點權利呢?今日看來,那人是對的。肖銘就是典型的衣冠禽獸。
但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袍服,好像又連帶著罵了自己。本還想著說這話的人是誰,可半天也沒想起來,心裡一陣煩躁,也不再管身邊人,一甩袍袖,離開了大殿。
肖銘一步步走下漢白玉的台階,臉上的譏誚和方才殿內的鋒芒緩緩收斂,重新變回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隻有微微眯起的眼睛,顯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大將軍。”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肖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禦林軍的統領,他的老部下。
“人都派出去了?”肖銘腳步不停。
“已經出城,快馬去往魏州方向。按您的吩咐,沿途會‘大張旗鼓’。”統領低聲道,特意強調了最後四個字。
肖銘點了點頭。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百姓的悠悠眾口,文官會用,皇帝會用,他肖銘同樣會用。
皇帝以性命相要挾,想用鮮血立威,他就幫皇帝把這威勢燃到最旺!
這把火,燒掉的不隻是石猛的三族,更是文官集團多年來構築的“道德高地”。
經此一事,皇權威嚴掃地,但皇帝的瘋狂也足以讓所有人膽寒;文官集團聲譽受損,短期內很難再抬頭;而他肖銘,看似順從聖意,實則是在這灘渾水裡投下了一塊更大的石頭。
他在賭,賭這風高浪急之時,誰先沉沒,誰又能抓住新的浮木。
肖銘看了禦林軍統領一眼,也不再多言,自顧自走向自己的馬車。
仆從掀開簾子的時候,進入馬車之前,他抬頭望了望湛藍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皇宮深處,皇帝寢宮。
趙高脖子上的傷口已被禦醫精心包紮好,他臉色蒼白地靠在龍榻上,一絲瘋狂還殘留在他的臉上。
“朝堂上如何了?”趙高抬手揮退給他包紮的禦醫,問道。
秉筆太監左右看了看,確認禦醫們都離遠了,才小心翼翼回道:“回陛下,大朝已經散了。
左相的印綬和烏紗還在大殿裡放著,乞骸骨的奏章已經從他官署到了禦書房,奴才這就給您取來!”
趙高嘴角抽了抽,阻止了要離開的秉筆太監:“速度倒是夠快的,就這麼想撇清關係?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
秉筆太監悄悄抬了抬眼皮,打量著龍榻上的趙高,嘴角連續抽動了好幾次,最終也隻能忍住:“陛下,您這是何苦呢!”
趙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何苦?大伴也覺得我瘋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