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後的景象與軍營截然不同。街道上行人稀疏,偶有車輛經過,輪子在青石路上軋出深深的水痕。
沿街店鋪大多關門,隻有糧店和藥鋪還開著,門前排著長隊。
幾個孩童躲在屋簷下,好奇地看著馬隊經過,很快被大人拉回屋內。
“城中存糧還有多少?”梁榮耀忽然問道。
周泰略一思索:“按昨前些日知府衙門統計,官倉存糧可支全城三月。但若繼續收容流民,恐怕隻夠兩月。”
“兩個月……”梁榮耀喃喃重複。兩個月後若朝廷援軍不至,若蠻兵不退,這座城將麵臨最殘酷的抉擇。
平州府衙位於城東,是一座巨大的四進宅院,“知府衙門”四個鎏金大字在雨中黯淡無光。門前守衛見到梁榮耀的馬隊,立即打開中門。
梁榮耀下馬時,高波已經聞訊迎了出來。
“梁將軍怎麼冒雨回城了?快請進!”高波依然俊朗倜儻,隻是身子更消瘦了一些,穿著深藍色常服,外罩一件擋雨的油綢披風。
他與梁榮耀共事一年,深知這位武將的脾氣,如今正是關鍵時刻,若非緊要事,絕不會輕易離開軍營。
兩人穿過前院,徑直來到書房。仆人端上熱茶後退下,輕輕帶上房門。
書房內陳設簡單,最顯眼的是牆上懸掛的巨幅北方七州地圖。
地圖上密密麻麻標注著蠻兵動向、各州縣駐防情況以及糧道線路。
梁榮耀一坐下目光便落在西北角的西林縣位置,那是賈正的出發地,一個在地圖上不過米粒大小的標注。
“西林縣令進入草原的消息,高大人想必已經知道了。”梁榮耀開門見山,端起茶杯卻不喝,隻是感受著瓷杯傳來的暖意。
高波點點頭,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草原深處:“昨日申時有消息送到知府衙門。
消息說,賈正率三千輕騎從關城出發,二十五日內九戰九捷,如今已深入草原七百餘裡。”
高波轉過身,麵色凝重,看著梁榮耀,消息雖是自己人送回來的,“但這消息本身有問題。”
“什麼問題?”梁榮耀問道。
“太詳細了。”高波走回書案前,從一堆文書中抽出一份比梁榮耀得到的情報更詳細的消息。
“草原茫茫,我方探子最多深入五十裡便要返回。
可這份戰報連賈正部在何處紮營、斬殺多少敵騎、繳獲多少牛羊馬匹、屠戮了多少部落——連被屠的部落叫什麼名字,都寫得清清楚楚,仿佛有人親眼所見,將軍可收到過斥候如此詳儘的情報?”
梁榮耀放下茶杯:“你的意思是,這消息是賈正自己傳回來的?”
“隻能如此。”高波將寫著詳細情報的紙張推給梁榮耀,“而且他刻意讓我們知道。
將軍細看——‘屠戮火狐部、灰雁部、白狼部……’以及諸多部落,的細節皆有描述,而且全都沒有留下活口,連婦人和孩子都沒放過。
很明顯,他不僅打仗,還在破壞蠻族的根基,這也是對蠻兵屠戮魏州的報複。”
這些情報梁榮耀得到的消息中也有也有,隻是沒有高波這份詳細,他快速瀏覽戰報,眼中閃過複雜神色。
戰報寫得簡潔有力,每一場遭遇戰都描述得清晰冷靜,甚至標注了蠻兵作戰的特點——擅騎射但近戰薄弱,依賴集群衝鋒,一旦被分割便容易潰散,極其依賴戰馬,一旦落馬,看似凶悍,實則色厲內荏,極易收割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