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報應十二(崇經像)_太平廣記白話故事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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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報應十二(崇經像)(1 / 2)

1、張應

東晉鹹和年間,曆陽人張應總在拂曉時分點燃香火。青煙纏繞著彩繪的神像,他擊鼓吟唱的聲音驚醒了屋簷下的麻雀。這個曾經的小吏如今把所有俸祿都換成了祭祀用的三牲酒禮,家中梁柱掛滿各路神仙的畫像,卻始終填不滿內心深處的惶恐。

妻子周氏是法家弟子,常倚著門框看他跪拜:“你拜了這許多年,可曾真見過神跡?”張應隻是將鼓敲得更急:“心誠則靈。”

直到那個梅雨天,周氏突然倒在搗衣的石盆旁。張應請遍城中巫醫,家產如同漏舟積水迅速消散。某夜他熬藥時失手打翻藥罐,滾燙的藥汁在神像前潑出怪異的形狀,他突然跪地痛哭——原來所有的祭祀歌舞,都抵不過命運輕輕一指。

病榻上的周氏拉住他布滿香火灼痕的手:“拜了三年俗神,不如試試佛寺吧。”她咳嗽著在丈夫掌心畫了個“卍”字,“就當是替我尋個心安。”

精舍裡的竺曇鎧正在清掃落葉。這個來自西域的僧侶聽完張應的訴說,將掃帚靠在海棠樹下:“施主可知,佛法是藥不是傘——要服下才有用,不是供著就靈驗。”他拾起片落葉,“就像這葉子,你天天看著它,也不會重新長回枝頭。”

當夜暴雨傾盆,張應夢見巨足踏碎院牆。丈餘高的黑影睥睨滿屋神像:“汙穢之地!”腥風撲麵時,卻見曇鎧執錫杖而至:“新芽才破土,莫要催逼太甚。”驚醒時燭火將儘,他忽然掀開竹簾衝向院中,把那些彩繪木偶儘數投進積雨的水缸。

製作佛龕的刨花飄了滿院。鄰居看見張應拆了祖傳的柏木床打造高座,都笑說:“這人怕不是瘋了。”唯有周氏強撐病體,在初成的佛龕前供了枝野菊。

變化來得猝不及防。當曇鎧再次登門,周氏已能坐著撚動佛珠。僧侶望著煥然一新的廳堂頷首:“昨日掃落葉時,見海棠結了新苞。”

鹹康二年的江風帶著魚腥,張應駕船前往馬溝販鹽。貨艙將滿那夜,他夢見三根銀鉤刺穿腳踝。“我是佛弟子!”他喊著從艙板彈起,窗外月色正好,卻見船頭縛纜的石墩上留著深陷的指痕。

歸途停泊蕪湖舊港,噩夢再度降臨。三個無麵人用鐵鏈拖他下水,危急時懷中的五戒牒文突然發燙。“奴叛走多時!”鬼魅的尖嘯被浪濤擊碎。張應急中生智指向江心:“給你們十甕酒!”話音未落連斷夢醒,艄公正在船頭煮粥:“張掌櫃昨夜說夢話,要把咱的存酒全送人?”

他當真在江邊擺了十甕黃酒。過路漁夫分飲時,看見這個虔誠的商人將某張陳年契書投入江中——那是他當年與巫覡所立的重誓。

暮春時節,周氏在重修的精舍裡種下第二十棵海棠。有次她發現丈夫對著水缸發呆,缸底沉著當年未及丟棄的俗神木偶,已生出翠綠的水藻。“在看什麼?”她問。張應舀起半瓢浮萍:“在看從前的我。”

某個月明之夜,曇鎧指著新刻的鬼子母像說:“眾生皆是迷途知返的鬼母,放下屠刀時,手裡的嬰孩就變成了蓮花。”

真正的信仰不是與神靈做交易,而是在混沌中點亮心燈。當人不再執著於向虛空索求,開始審視內心的深淵,那刻的覺醒比任何神跡都更接近慈悲的真諦。

2、釋道安

襄陽城的第七個梅雨季,經卷都生了綠黴。道安法師每日清晨必做三件事:拭去經匣上的露水,撫平帛書上的折痕,最後在積水的庭院裡墊上青磚。他的僧鞋總是濕透的,像當年渡江南逃時踩過的黃河灘塗。

“法師何必親力親為?”新來的小沙彌捧著乾爽的僧鞋怯生生問。

道安望著廊下滴水的《道行般若經》殘卷:“經書淋過的雨,最後都會下在眾生心裡。”

這話藏著一段烽煙。石趙亂起時,他在鄴城白馬寺譯經。那日敵軍破城,他搶出的不是金銀,而是半車被血浸透的貝葉經。逃亡路上,他在黃河渡口用身體護住經箱,任冰棱割破臉頰。同行的慧遠記得,師父當時反複念叨:“佛經在,佛法就不滅。”

襄陽的歲月看似平靜,卻暗湧著更深的波濤。這夜校勘到《密跡金剛經》中“無我相”三字,他忽然擲下朱筆。墨點濺在剛注疏完的二十卷帛書上,像極了當年渡江時打在經箱上的浪花。

“若這些文字違悖正法...”他跪在佛前立誓,“願我此生不見蓮開。”

誓言沉入夢境。經櫥無聲開啟,帛書間立著位眉梢積雪的老僧。“法師注疏,字字如金。”老者袖中飄出柏子香,撫過青簡時,那些墨跡竟泛起琉璃光,“老衲滯留西域五百載,今日方見真解。”

醒來時案頭未乾的朱砂泛著蓮香。他推窗喚來晨掃的僧人:“設齋吧,有客遠來。”

遠公自廬山來訪那日,正逢設齋供養。見到殿中新設的白眉老僧座,他手中的越窯茶盞晃出漣漪:“師兄可知賓頭盧尊者托夢之事,早在龜茲石窟就有記載?”兩人走向柏樹林時,驚起的雀群撲向簷角銅鈴,鈴聲灑滿經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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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襄陽寺院齋堂永設聖座。某日小沙彌偷嘗供果,道安罰他抄經,卻在墨跡未乾的紙上發現朵乾枯的優曇花。“尊者來過了。”他撚起碎瓣輕笑,驚得小沙彌麵如土色——這孩子後來成了譯經大家僧叡。

戰火再度迫近時,道安帶著經卷二次南遷。裝載經書的牛車陷在泥濘中,弟子抱怨聖僧座太占地方。“扔了糧秣也不能棄座。”他親自肩扛檀木座踏過荊江。背後襄陽城的烽煙裡,留守的僧眾看見聖座在夕陽中泛起金光,恍若當年夢中所見。

多年後衡山講經台上,白發蒼蒼的道安指岩間古柏示眾:“你們看那截枯枝。”眾人仰首,見枯枝頂端綻著米粒大的新綠。有弟子突然淚流滿麵——原來尊者從未離去,隻是化作萬千生機隱於紅塵。

真正的傳承不在香火鼎盛處,而在經卷翻開時指尖的溫度。當信念成為生命的底色,縱使枯木也能遇見春天。

3、素書大品護周全

晉朝時,汝南有個叫周閔的人,世代信奉佛法,家中藏著不少佛經,其中最珍貴的是一部《大品般若經》。這部經是用半幅八丈長的素絹寫就,字跡工整地反複排列在絹上,還和其他幾部經書混放在一起,平日裡周閔總把它們妥善收在木箱裡,逢初一十五便取出來焚香誦讀。

那一年,蘇峻之亂突然爆發,叛軍一路燒殺搶掠,汝南城裡的百姓紛紛扶老攜幼往東西方向逃難。周閔收拾行李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些經書,可他要獨自趕路,行李太多根本帶不動,隻能挑最緊要的東西裝。他蹲在木箱前翻找,滿心都是對《大品經》的牽掛——那部經不僅是家族傳承的寶物,更藏著他多年的信仰,可經書混在一堆典籍裡,倉促間怎麼也找不到。

眼看屋外的哭喊聲越來越近,叛軍的馬蹄聲仿佛就在巷口,周閔急得額頭冒汗,雙手在經書中反複摸索,嘴裡不住念叨:“大品經啊大品經,你在哪兒?”他實在舍不得丟下這部經,又不得不走,隻好站起身,對著木箱深深鞠了一躬,滿是遺憾地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一件怪事發生了——那卷八丈長的素絹《大品經》,竟從堆疊的經書裡“滑”了出來,輕輕落在他腳邊。周閔又驚又喜,連忙彎腰撿起,緊緊抱在懷裡,仿佛握住了救命的光。他不敢耽擱,揣著經書快步衝出家門,跟著逃難的人群往南方去。一路上,不管是翻山還是渡河,他都把經書貼身放著,哪怕自己餓肚子、受風寒,也絕不讓經書沾一點水、受一點損。

後來周閔在南方安定下來,這部“自己跑出來”的《大品經》成了周家的傳家寶,一代代往下傳,家人都說是佛法護佑,才讓經書在亂世中保住。

而周家還有一段關於經書的奇事,發生在周閔的族人周嵩家中。周嵩的妻子胡母氏,手裡也有一部素絹寫的《大品經》,那素絹隻有五寸寬,卻密密麻麻寫滿了整部經文,旁邊還放著幾枚佛門舍利,用銀色的小罐子裝著,一起封在深深的竹箱裡。

永嘉之亂時,胡母氏帶著家人避兵南逃,慌亂中沒來得及仔細收拾竹箱,就匆匆扛著箱子上路。走到江邊準備渡江時,她打開箱子想看看經書和舍利是否完好,卻發現竹箱的封口明明沒動,經書和裝舍利的銀罌卻自己跑到了箱子外麵。胡母氏又驚又敬,連忙把它們小心揣進懷裡,緊緊護著登上渡船,一路平安到了江南。

到了江南後,胡母氏把經書和舍利供奉在住處。有一次家裡意外失火,火勢蔓延得很快,眾人忙著救火逃生,根本沒時間去拿經書。等大火熄滅,房屋都燒得隻剩殘骸時,胡母氏哭著在灰燼裡尋找,卻在原本放經書的位置,發現那部素絹《大品經》和裝舍利的銀罌完好無損,連一點焦痕都沒有,仿佛火舌特意繞開了它們。

後來會稽王司馬道子聽說了這部神奇的經書,特意找到周嵩的曾孫周雲,請求借去供養。那段時間,這部經書常被暫時供奉在新渚寺裡,引來不少信徒焚香瞻仰。

這兩部《大品經》,在亂世中曆經逃難、火災,卻總能化險為夷,看似是“經書自護”,實則藏著人心對信仰的珍視。周閔舍不得經書,胡母氏敬畏舍利,他們把對佛法的虔誠刻在心裡,才會在危難時記掛、在平安後供奉。所謂的“奇跡”,從來不是憑空出現,而是人心中的善念與堅守,在歲月裡結出的溫暖果實——你護信仰一分,信仰便會護你周全一分,這份相互的守護,才是亂世中最動人的光。

4、王仲德:信仰引歸途

晉朝太原王氏,出了個叫王懿的人,字仲德,世代都敬奉佛法。他的父親王黃曾做過中山太守,後來被丁岑所害,一家子的天頓時塌了半邊。那時天下不太平,王懿和兄長不敢久留,隻能攙扶著年邁的母親,一路往南方逃難,隻求能尋個安穩去處。

逃難的路比想象中難上百倍。秋風吹透了單薄的衣衫,王懿背著母親的包袱,包袱裡裹著家裡僅存的幾卷經書,那是父親生前供奉的,他說什麼也舍不得丟。兄長遠在前頭探路,腳步匆匆,母親走得慢,每挪幾步就忍不住咳嗽,枯瘦的手緊緊抓著王懿的衣袖,指節都泛了白。走了快半個月,乾糧早見了底,連路邊的野果都被逃難的人摘光了,每個人的嘴唇都乾裂得起了皮,腳下的草鞋磨穿了底,尖銳的石子硌得腳底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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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偏西時,王懿實在撐不住,扶著母親在一棵老槐樹下歇腳。母親喘著氣,拉過王懿的手,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仲德,娘不餓,你和你哥……分點野菜吧。”話沒說完,頭一歪就暈了過去。王懿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他抱著母親的頭,手忙腳亂地掐人中,兄長在一旁翻遍了包袱,連半塊乾糧渣都找不到。絕望之際,王懿忽然想起父親生前常說的“歸心三寶,必有護佑”,他跪坐在地上,雙手合十,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一字一句地默念:“佛祖慈悲,若能讓母親平安度過此劫,我王懿此生必敬奉佛法,不敢有半分懈怠。”

剛念完最後一句,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清脆的牛鈴聲。王懿抬頭望去,隻見一個穿青布短衫的童子,牽著一頭毛色油亮的青牛,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那童子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眉眼彎彎的,手裡還提著個竹籃。他走到王懿麵前,沒說話,隻是從籃裡拿出三個粗瓷碗,每個碗裡都盛著一碗白米飯,還冒著淡淡的熱氣,遞到他們手裡:“你們餓了,快吃吧,吃完就能有力氣趕路了。”

王懿又驚又疑,剛想開口道謝,那童子卻牽起青牛的韁繩,轉身就走。走了沒幾步,像是被風吹散了似的,人和牛竟一下子不見了蹤影,隻剩牛鈴的餘音在空氣裡輕輕飄了一會兒,就沒了聲響。王懿捧著溫熱的米飯,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他知道,這是他的誠心,換來了一線生機。他趕緊把米飯喂給母親,又和兄長分食了剩下的,一碗飯下肚,身上的力氣竟慢慢回來了,母親也悠悠轉醒,眼神裡有了光彩。

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繼續趕路,可剛走到一條河邊,就被眼前的景象攔住了去路。連日的大雨讓河水漲得厲害,黃濁的浪頭拍打著岸邊,像一頭發怒的野獸,河麵寬得像鋪開的銀帶,望不到對岸的影子。王懿站在河邊,心一下子沉到了底——這河要是過不去,前有大水,後有追兵,他們母子三人怕是真的要困死在這裡了。他急得在岸邊打轉,兄長也皺著眉歎氣,母親靠在樹旁,低聲念著佛號。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嗚嗚”的低吟聲。王懿回頭一看,隻見一頭白狼站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毛色像雪一樣乾淨,沒有一絲雜色,眼睛亮得像夜裡的星子。那狼沒有撲過來,反而慢悠悠地繞著他們轉了一圈,然後走到河邊,小心翼翼地踩進水裡。走了幾步,它又回頭看了看王懿,尾巴輕輕晃了晃,像是在招手。

王懿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天的童子,心裡一動:“莫不是佛祖又派來指引我們的?”他咬了咬牙,扶著母親,朝兄長遞了個眼神,跟著白狼往水裡走。奇怪的是,白狼走過的地方,河水竟隻到膝蓋,連母親的裙角都沒濕,而旁邊的水域,浪頭能沒過人的腰,看得人膽戰心驚。白狼走得不快,時不時回頭看看他們,像是怕他們跟不上。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踏上了對岸的土地,王懿剛想道謝,那白狼卻站在岸邊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身鑽進了樹林,轉眼間就沒了蹤影,隻留下幾片沾著露水的狼毛,落在地上。

後來,王懿憑著自己的才乾,在朝廷裡步步高升,從五部尚書做到了徐州刺史。雖身居高位,他卻從沒忘記當年逃難時的經曆,更沒忘自己對佛法的承諾。家裡的佛堂每天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清晨第一炷香必定是他親手點燃,案上的經卷被他翻得邊角發毛,逢初一十五,還會請僧人來家裡誦經。

這年秋日,王懿想著要設一場盛大的齋會,一來答謝佛法多年的護佑,二來也想讓身邊的人感受佛法的慈悲。他提前三天就開始忙活,親自帶著下人灑掃法堂,連佛座上的灰塵都要用軟布細細擦三遍。法堂裡擺滿了新鮮的菊花和檀香,供桌上的素點是他特意讓廚房做的,有豆沙糕、杏仁酥,每一樣都精致得很,連經書和佛像都被他小心地擦拭乾淨,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齋會的前一晚,王懿在書房處理公務,忽然聽見法堂方向傳來一陣經唄聲。那聲音和平日裡僧人的誦讀不同,清婉得像山澗的清泉淌過心尖,又醇厚得像陳年的米酒,聽著就讓人心裡的煩躁一掃而空。王懿連忙放下筆,快步往法堂走,推開門的那一刻,他一下子愣住了——佛座前站著五個沙門,身穿朱紅僧衣,身姿挺拔得像山間的青鬆,眉眼間透著一股莊嚴神聖的氣息,手裡拿著經卷,正低聲吟唱著。

王懿不敢打擾,悄悄站在門邊瞻禮,心裡滿是恭敬。可沒等他看夠,那五個沙門忽然身子輕輕一縱,衣袂像展開的白色羽翼,竟慢慢飄了起來,越飛越高,最後穿過法堂的屋頂,消失在夜色裡,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當時在場的還有幾個親賓,都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紛紛感歎:“這是佛菩薩顯靈啊!”從那以後,徐州城裡信佛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學著王懿,待人恭敬,遇事向善,連街頭的爭執都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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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王懿,這輩子遇到這麼多“奇跡”,是不是因為他信佛信得虔誠。王懿隻是笑著搖頭:“我信的從不是虛無的神佛,而是信那份麵對苦難不放棄的自己,信那份待人待世的恭敬與溫暖。”是啊,所謂的“護佑”,從來不是天外飛來的奇跡,而是心底的虔誠與善念,在困境中結出的希望之花。你怎樣對待生活,生活便怎樣對待你;你怎樣堅守信仰,信仰便怎樣為你引路。這份藏在心裡的力量,才是人生路上最可靠的“護佑”。

5、謝敷

會稽東山的晨霧總帶著墨香。每當第一縷陽光刺穿竹海,謝敷已在那方青石案前坐下,開始他持續了三十七年的晨課——抄寫《首楞嚴經》。鎮軍將軍謝倓的這位侄兒,自弱冠之年便隱於此山,世人皆道他孤高,卻不知他是在用筆墨修築一條通往彼岸的橋梁。

他的筆墨自有講究:墨是取古鬆煙炱,調以清明露水,在端硯上研磨三百六十圈;筆鋒選用三歲黃狼尾毛,竹管須帶三節,象征三藐三菩提。這般講究,隻因他深信“字字是舟楫,可渡苦海人”。

永和十年的雪夜改變了一切。雪花映得書齋通明如晝,他正抄到“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忽然頓筆。墨滴在麻紙上暈開,他望著窗外被積雪壓彎的修竹,第一次對筆墨產生了懷疑——若文字本身也是妄相,這滿屋經卷豈非成了新的執著?

這個念頭如野草瘋長。他開始第三遍重抄《首楞嚴經》,這一次,每寫一字必先觀想其義。寫到“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時,他竟在案前靜坐了三日,直到一隻山雀啄醒了他——那鳥兒在他硯台中飲水,羽翼沾了墨汁,在石階上踏出朵朵蓮印。

三年七個月後,當最後一句“肯入涅盤,示現受生”落筆,梁間舊燕恰好攜新雛歸來。他親自將經卷送至都下白馬寺時,知客僧被那素帛上的光澤驚得合十——那不是金粉,是千萬次提按中,筆墨與心念交融成的琉璃光。

命運的試煉在盂蘭盆節前夜降臨。鄰家油坊的火龍竄過僧寮,頃刻間吞沒了經藏閣。方丈跪在焦土前痛哭,忽見小沙彌從灰燼中捧出那部《首楞嚴經》。神奇的是:裝裱的絹帛已成飛灰,界欄朱線化作焦痕,唯獨墨跡如新生的蓮藕般鮮活濕潤。更奇的是,展開經卷時,空氣中竟飄起東山特有的柏子清香。

消息傳回會稽時,謝敷正在澗邊洗硯。樵夫氣喘籲籲地描述奇跡,他卻望著沉入溪底的墨色不語。次年驚蟄,他在新抄的《維摩詰經》扉頁題下“火中蓮”三字,當夜無疾而終。

慧永法師參加完葬禮,在謝家書齋發現滿牆筆記。有段文字被朱筆圈點:“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盤——火能焚紙,何曾焚字?”他轉身時,看見窗台積年的陶硯裡,不知何時自發抽出了半莖新荷。

更令人稱奇的是,謝敷離世那夜,白馬寺的僧眾都夢見東山方向升起一朵墨色蓮花。晨鐘響起時,那部曆經火劫的《首楞嚴經》在供桌上無風自動,紙頁間飄出柏葉的清香。

真正的信仰不是灰燼中的奇跡,而是日常中的堅持。當心靈抵達純粹的境界,最平凡的文字也能成為不滅的明燈,照亮迷途者的歸程。

6、劉式之

彭城西街的劉宅裡,每日寅時三刻總會準時亮起一盞青燈。

劉式之披著半舊的棉袍,赤足走過冰涼的石板地,在淨室門前總要駐足片刻。他先是整理衣冠,而後才輕輕推開那扇透雕著蓮紋的楸木門。室內從不著檀香,他說香氣會驚擾了佛法。

紫檀供桌上的金像,是劉家兩代的信仰。這尊一尺三寸高的佛陀坐像,據說是祖父當年用三車綢緞從西域商人手中請得。像身由赤金所鑄,麵龐卻透著闐玉的溫潤,最奇的是無論晴雨,眉宇間總凝著一抹柔光。

父親太過小心了。長子劉淳在廊下低聲對母親說,前日有香客願出千金請像,父親竟將人趕了出去。

妻子王氏撚著衣角:你不知這金像的來曆。二十年前劉式之進京趕考,歸途遇上山洪,同行九人唯他生還。回來後他便將金像從祠堂請入淨室,晨昏供養從不間斷。

永初三年的寒食節,劉家照例撤去葷腥。那夜月色清明,劉式之在淨室多誦了半卷《金剛經》。當他吹熄青燈時,金像在月光中泛起漣漪般的微光,他以為是眼花了。

次日拂曉,淨室裡傳出瓷器破碎的聲音。

王氏趕到時,隻見丈夫呆立在空蕩的紫檀座前。供瓶碎在地上,新采的白梅散落四處,像是剛經曆了一場無聲的告彆。

是我失德...劉式之反複喃喃。他令全家齋戒,自己則跪在淨室三日不飲不食。第四日清晨,他忽然起身翻檢經櫃,找出當年趕考時寫的詩稿,上麵滿是少年意氣的詞句。他盯著那句願得金身護,青雲路自通,苦笑著將紙卷投入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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