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征應一(帝王休征)_太平廣記白話故事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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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征應一(帝王休征)(1 / 2)

1、帝堯

海風卷著鹹腥氣撲向鹹陽宮階前,侍衛們的鐵甲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階下,那個自稱來自“宛渠國”的旅人,正仰望著九十九級白玉階之上的帝王。

“陛下,”他聲音平靜,仿佛跨越萬裡不過是尋常事,“臣的故國,在軒轅之丘十萬裡外。”

百官中響起細微的騷動。十萬裡,那是一個超出了所有地理典籍記載的數字。始皇端坐冕旒之後,看不清神色,隻有微微前傾的身軀泄露了他的關注。

那艘被稱為“螺舟”的船,據旅人描述,並非木造,而是由一種深海的巨貝打磨而成,能在水下日行千裡,以星辰指引方向,不懼風浪。它此刻就泊在東海之濱,像一枚被浪濤送上沙灘的奇異貝殼,卻承載著超越時代的智慧。

而女人所言,更令人心驚。

他說,在堯帝降生前的許多年,他國度中的先聖曾夜觀天象,望見遙遠的冀州方向,有玄黑之風盤旋於空,經久不散。那風非是災厄,反而透著難以言喻的磅礴與厚重,仿佛大地之精在凝聚、在湧動。先聖據此斷言:神州沃土,必有聖賢將出。

“黑風並非塵暴,”旅人向寂靜的宮闕解釋,他的語調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仿佛在吟誦詩篇,“那是德行之兆,是承載萬物的土壤在呼吸,是仁德將要厚積薄發的先聲。它在等待一個足以匹配它的靈魂。”

他的話語,為那段縹緲的古史勾勒出清晰的脈絡。

那時,還是帝嚳統治的時代。陳鋒氏女誌,與娵訾氏女慶都,皆是帝嚳之妃。慶都的與眾不同,並非源於顯赫的出身,而是她與生俱來的一種氣度。她行走於山河之間,目光沉靜,能感知四時變化,體察萬物生長,她身上有種與那冀州黑風同源的氣息——寬厚、堅韌,蘊藏著無儘的生機。

傳說在她體內,孕育著一個不凡的生命。這不是尋常的十月懷胎,而像是一場與天地之氣的漫長交融。她能感受到腹中胎兒的成長,如同大地感受種子的萌發,緩慢而堅定,汲取著日月精華與山川靈秀。

終於,分娩之期到來。那日,據古老的記載,並無霞光萬道,亦無百鳥朝凰,一切發生得自然而莊重。當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劃破黎明,守在產房外的人仿佛看到,一抹沉凝厚重的玄黑之氣,溫和地彌漫開來,旋即融入清晨的空氣裡,了無痕跡。那氣息,正與多年前宛渠先聖所觀測到的冀州黑風,一般無二。

這個男孩,被命名為“放勳”。他將在未來,成為被萬世景仰的——堯。

幼年的放勳,便顯露出異於常人的沉靜與智慧。他的目光清澈,能洞悉事物的本質;他心思純善,能體會他人的苦樂。他不僅在學識上進步神速,更在德行上不斷完善自我。他跟隨賢者學習,觀察自然,體悟人世,他的仁德,如同涓涓細流,逐漸彙聚成江河,終將浩蕩。

歲月流轉,方勳長大成人。他的德行與能力贏得了普天下的擁戴。在帝摯禪讓之後,他繼承了帝位,定都平陽,史稱“帝堯”。

他即位後,並未安享尊榮,而是時刻以天下蒼生為念。他效法上古聖王,修身立德,推行仁政。他製定曆法,敬授民時,讓百姓能夠依照自然規律耕種收獲;他設置諫鼓,立下謗木,廣泛聽取臣民的意見,使政治清明;他生活儉樸,不尚奢華,與民眾同甘共苦。

在他的治理下,九族和睦,萬邦協和,天下安寧,文明昌盛。他像一位睿智而慈愛的大家長,引領著先民走向更有序、更光明的生活。他派羿射落危害人間的烈日,鏟除凶獸;他憂慮洪水肆虐,四處訪賢,最終找到了那位能夠擔當治水重任的鯀。他的每一個決策,都源於對這片土地和人民最深切的愛與責任。

鹹陽宮中的敘述者聲音低沉下去,他的故事似乎講完了。殿內一片沉寂,隻有燈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高台上的始皇,良久未曾開口。他掃視著腳下這片他以武力統一的江山,內心深處或許被觸動了。宛渠之民帶來的,並非長生之術,亦非奇技淫巧,而是一個關於“德”與“運”的遙遠印證。它無聲地訴說著:真正的天命,並非依賴於鬼神的眷顧,而是根植於人心的向背,體現於造福蒼生的功業。那盤旋於冀州上空的玄黑之氣,所應驗的並非一個帝王的誕生,而是一個仁德時代的開啟。

螺舟或許能跨越萬裡海域,卻載不動人心向背的千斤重量;鹹陽宮闕可以高聳入雲,其根基若脫離了厚土,亦終將傾頹。

使者躬身一禮,身影在漸濃的夜色中顯得有些模糊,仿佛他和他來自的那個遙遠國度,都將隨著海潮退去,回歸傳說。而他留下的那個關於黑風與聖德相遇的故事,卻如同一顆種子,留在了傾聽者的心中。

宮門外,是廣袤的、承載了無數生民希望的神州。曆史的長河奔流不息,一個時代的強盛與輝煌,終究源於那片土地上生長出的智慧、勇氣與仁德,如同沃土中孕育的嘉禾,歲歲年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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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兆聖,非為玄奇,實乃厚德之象。真正的豐碑,不在高台殿閣,而在民心所向;不朽的功業,不靠神力天助,源於澤被蒼生。腳踏厚土,心承德行,方能成就那照亮千古的偉業。

2、周武王

烽火,一道接一道,在天際燃燒,像垂死的星辰掙紮著劃破夜幕。它們不是警訊,而是暴政的繩索,勒緊每一個諸侯國的咽喉。繩索的那一頭,攥在朝歌的瓊台之上,攥在商王紂的手中。

他立於高台,青銅酒爵裡晃動著暗紅的液體,映著他眼底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他並非在眺望風景,而是在搜尋,像鷹隼搜尋獵物,搜尋著那由他親手點燃、遍及侯服之內的烽燧軌跡。哪一處火光燃起,便意味著哪一國的“不臣”之罪已定——這罪狀,往往莫須有,隻因他貪圖其寶器,或其國君的項上人頭,可供雕琢;或其民眾,可充奴役;或其女樂,能填他永無饜足的宮闈。

飛廉、惡來,這兩位以酷烈聞名的佞臣,便是他最鋒利的爪牙。他們奉王命,誅戮賢良,如同園丁修剪不合心意的枝條,隻是這修剪用的不是剪刀,是斧鉞。那些被強取豪奪的諸侯寶器,並未陳列賞玩,而是被深埋於瓊台之下,仿佛用這斑駁的銅綠與溫潤的玉光,來奠基他搖搖欲墜的王朝。

這是一場以天下為棋盤的瘋狂遊戲。紂王命飛廉等在各近處諸侯國境內,築起連綿的烽火台。他登台遠眺,一旦鎖定烽火燃起的方位,便即刻興師征伐。大軍所至,國君遭戮,百姓被囚,珍寶與女子儘數掠往朝歌。這場暴虐的狂歡循環上演,神州大地,烽燧相望,竟成了引狼入室的死亡信號。諸侯人人自危,百姓流離失所,怨氣如同地底奔湧的岩漿,尋找著噴薄的裂口。

人與神,都陷入了巨大的憤怨。

於是,異象出現了。

夜空之中,時有朱紅色的神鳥翩然飛過。它們並非凡種,羽翼邊緣仿佛燃燒著不滅的火焰。這些朱鳥銜來一顆顆明亮如星的火種,它們的光芒純淨而耀眼,並非人間烽火的渾濁血色。朱鳥將這些星火投置於無罪的邦國上空,或是讓它們在空中盤旋,交織成一片迷離的光網。

紂王再登台時,視野裡已是一片混亂。真的烽火與朱鳥銜來的假星光混雜難辨,再也無法指引他掠奪的軍隊。他暴跳如雷,卻無可奈何。這天降的乾擾,打碎了他以烽燧掌控四方、肆意征伐的權柄。

這並非無端的征兆。古老的預言在懂得天象的史官間秘密流傳:殷商秉木德,其氣運已如風中殘燭,行將熄滅;而代表水德的新朝氣運,正如江河初彙,方興未艾。水能生木,亦能覆舟,此刻,卻是要以滔滔之勢,滌蕩這腐朽的王朝了。

在那被視為西陲的周原,一種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西伯侯姬昌,後來的周文王,他的德行如同悄然浸潤大地的春雨,無聲卻有力。他仁愛百姓,招納賢士,連遙遠的部落都聽說了他的美名,心生向往。古老的典籍用莊重的大篆記載著:殷商的世係曆數已然窮儘,而姬姓的聖德正日益隆盛。於是,天下民心悄然歸附,形成了“三分天下,而二分歸周”的局麵。這並非疆域的簡單劃分,而是道義與希望的傾斜。

然而,對於在紂王暴政下輾轉呻吟的黎民百姓——那些被稱為“元元”的普通眾生——每一日的等待都漫長得如同煎熬。他們嗟歎殷商為何還不滅亡,怨恨周人的正義之師為何來得如此遲緩。他們的田野荒蕪,親人離散,在無儘的黑暗裡,仰望西方,期盼著那一道能劈開這鐵幕的曙光。

曆史的洪流終不可逆。文王奠基,武王繼誌。當紂王的暴行臻於極致,連最微弱的諫言也化為比乾的赤心、箕子的佯狂時,周武王姬發,承載著父親的遺誌與天下的期盼,揮師東進。牧野一戰,並非僅是武力的較量,更是道義與腐朽的終極對決。紂王麾下那些臨時拚湊、心懷怨憤的奴隸軍隊,在前線倒戈,成為了壓垮這頭洪荒巨獸的最後一根稻草。

瓊台的大火終於燃起,這一次,烽火台下埋藏的寶器未能保佑它的主人,反而在烈焰中熔化,與這個舊時代一同葬送。

朝歌的鹿台傾頹,標誌著一段以民為敵的統治的終結。而在它的廢墟之上,一個以“德政”為基石的新時代,正伴隨著周武王的號令,冉冉升起。

暴虐終如烽火,焚儘自身;仁德恰似靜水,澤被蒼生。曆史的天空,朱鳥可亂烽燧,卻亂不了民心所向的天象。最深的黑暗,催生最亮的黎明——周武革殷,非為征伐,實乃救贖。

3、越王

錢塘江的潮水裹挾著泥沙,渾濁不堪,如同勾踐此刻的心境。他立在船頭,身後是漸行漸故的越國山水,前方是屈辱與未知的吳國。三年前,夫椒一戰,越軍精銳儘喪,他,一國之君,如今不得不脫去王袍,身著庶人之衣,去往敵國為奴。風灌滿他單薄的衣衫,刺骨的冷,卻比不上心頭那份被剜割的劇痛。複國?霸業?在這亡國之君的絕境裡,不過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一絲遙不可及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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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舷兩側,是執戈肅立的吳國甲士,他們的眼神如同冰冷的鐵器,時刻提醒著他俘虜的身份。他微微闔眼,竭力維持著身為王者最後的尊嚴,但那緊握的雙拳,指節早已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這萬念俱灰之際,天際忽然傳來一聲清越的鳴叫,穿透了江風的呼嘯與船槳的欸乃。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兩隻鳥兒,正從南方的天空翩然而至。它們的羽翼並非尋常所見的灰褐,而是在天光下流轉著一種溫暖而熾烈的赤紅,宛如熔煉的丹砂,又似初生的朝陽。江麵的濁氣與舟船的頹敗,絲毫不能沾染它們分毫,它們飛得那樣從容、高貴,仿佛是兩個移動的光源,劃破了這壓抑的灰色天際。

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兩隻丹鳥並未徑直飛過,而是在勾踐所乘舟楫的上空盤旋數周,繼而一左一右,伴隨著船隻前行。它們時而高飛引路,翅尖掠過雲層;時而低回盤旋,輕盈的身影映在勾踐深潭般的眸子裡。那悅耳的鳴叫,一聲接一聲,不像哀啼,反似某種古老的祝禱,又像是堅定的鼓舞。

船上的吳國兵士麵露驚疑,交頭接耳。他們習慣了沙場的征伐與政治的權謀,卻無法理解這自然降臨的異象。有人試圖張弓,那箭簇卻在丹鳥祥和的光芒下顯得格外突兀與鄙陋,終究未能射出。

勾踐佇立不動,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兩團火焰般的身影。胸膛裡,那顆幾乎被絕望冰封的心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悄然叩擊。他沒有言語,隻是深深地、貪婪地凝視著。這不是普通的禽鳥,這是來自故土山川的精魂嗎?是冥冥中某種意誌的顯現嗎?它們的光芒,雖不熾熱,卻一點點驅散著他心頭的陰霾,注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這並非宣告他即刻便能脫困,而是昭示著他的道路並未斷絕,他的生命,連同他的國運,還蘊藏著未被磨滅的火種。

丹鳥護送著舟船,飛行了許久,直至吳地的輪廓清晰可見,它們才再次發出一陣悠長的鳴叫,振翅向來越時的方向飛去,最終融入天際,消失不見。

那一片赤紅的身影消失了,但它們帶來的東西,卻深深植根於勾踐的心中。

接下來的三年,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屈辱與磨礪。石室養馬,添薪助炊,甚至嘗糞問疾……夫差的每一次折辱,吳臣的每一分輕蔑,都如同毒焰,灼燒著他的尊嚴。每當夜深人靜,痛苦幾乎要將他吞噬時,他便閉上眼,腦海中便會清晰地浮現出那江天之上一雙丹鳥的身影,那溫暖而堅定的赤紅,那清越而鼓舞的鳴叫。那不是虛幻的安慰,那是他與命運簽訂的隱秘契約,是他背負著國仇家恨匍匐前行的精神圖騰。他吞下的是苦膽,咽下的是淚水,但心中燃燒的,是丹鳥留下的不滅火焰。

終於,時機來臨。夫差放鬆了警惕,相信了勾踐的“徹底臣服”,允其返回越國。

踏上魂牽夢縈的故土,勾踐沒有急於享受劫後餘生的歡愉。他臥薪嘗膽,勵精圖治。文種治理內政,範蠡整飭軍旅,他自己則與百姓同耕同食,凝聚舉國之力。然而,在千頭萬緒的複興大業中,有一件事他始終未曾忘懷。

他命人在國都附近擇一高處,興建了一座高台。台成之日,他獨自登臨,遙望當年自吳歸來的方向。此台不用於宴飲,不用於觀兵,它隻有一個名字——“望鳥台”。

臣民們皆知此台為紀念丹鳥祥瑞而建,視其為王上終得天命、必將興盛的吉兆。唯有勾踐自己深知,他望的,不僅僅是那兩隻神異的鳥兒。他望的是在至暗時刻降臨的希望本身,是支撐他走過煉獄的精神信標,是他不敢或忘的屈辱與誓言。每當身心俱疲,他便會登臨此台,極目遠眺,讓江風滌蕩心胸,讓記憶中的那片赤紅再次點燃眼中的火焰。

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越國的國力在隱忍中悄然恢複,民氣在悲憤中凝聚成鋼。時機成熟,勾踐揮師伐吳,三戰三捷,最終圍困夫差於姑蘇山。昔日不可一世的吳王,落得個伏劍自刎的結局。

黃池會盟,周天子賜胙,勾踐終成一代霸主,號令諸侯。越國的疆域和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望鳥台依舊矗立,在霸業既成的陽光下,沉默地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人們讚美丹鳥的祥瑞,認為是它帶來了霸業的氣運。或許,那丹鳥並非上天的簡單賜福,而是絕境中生命自身迸發出的不屈意誌的化身,是蟄伏於靈魂深處、等待喚醒的王者之心。它在那最恰當的時刻顯現,照亮了一條看似已至儘頭的路,提醒著那個瀕臨沉淪的靈魂:縱然身在井隅,隻要心向星光,亦可於灰燼中重燃,光耀四方。

丹鳥之瑞,非天賜之運,實乃絕境中不滅的信念之火。真正的祥瑞,不在雲端,而在心間;霸業之基,非憑吉兆,係於臥薪嘗膽之誌。於至暗時刻守護心中那一點不熄的光明,便是守護了卷土重來的所有可能。

4、臨洮長人

始皇二十六年,秋。隴西郡,臨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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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卒李三娃正沿著夯土城牆巡夜,口中嗬出的白氣瞬間被凜冽的塞風吹散。他緊了緊手中有些鏽蝕的長戟,抬眼望向城外無邊的黑暗。這裡是秦帝國最西的邊陲之一,羌笛聲與胡笳音時常混雜在風裡,提醒著人們,帝國的秩序在此地並非鐵板一塊。

忽然,他停住了腳步。

並非聽到了什麼異常聲響,而是一種感覺——一種沉甸甸的、仿佛巨石壓在心口的寂靜籠罩了下來。連慣常的蟲鳴犬吠都消失了。他疑惑地抬起頭,下一刻,他幾乎窒息。

就在城外不遠處的曠野上,朦朧的月色下,矗立著十二個巨大的黑影。

它們太高大了,高得超出了李三娃對“人”的所有認知。城牆已高逾三丈,而那些黑影,竟比城牆還要高出大半截!它們的輪廓在稀薄的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但能分辨出那是人的形態,巍然不動,如同十二座突然從地底生長出來的山巒。它們身上似乎穿著與中原迥異的服裝,寬大、粗獷,帶著明顯的“夷服”特征,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或者,來自時間儘頭。

恐懼像冰冷的蛇,瞬間纏緊了李三娃的脊椎。他想喊,喉嚨卻像是被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怪聲。他連滾帶爬地衝下城牆,用變了調的嗓子嘶吼:“巨人!城外有巨人!”

頃刻間,警鑼狂鳴,火把次第燃起,將城頭照得亮如白晝。軍士們張弓搭箭,如臨大敵,卻無人敢將箭矢射向那些沉默的巨影。它們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沒有敵意,沒有聲響,隻是沉默地俯瞰著這座邊陲小城,以及小城背後那個剛剛橫掃六合、意氣風發的龐大帝國。

消息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傳向鹹陽。

鹹陽宮內,始皇帝嬴政剛剛批閱完最後一批竹簡。燭火搖曳,映著他日漸威嚴也日漸疲憊的麵容。一統天下,書同文,車同軌,他正試圖用自己的意誌塑造永恒的秩序。當隴西郡守的急報呈上時,他初時震怒,認為是邊吏無能的訛傳。但接二連三、細節一致的奏報,讓他陷入了沉思。

“十二長人,夷服……見於臨洮。”

他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是祥瑞,還是災異?是西方胡人的某種幻術,還是上天給予的某種啟示?丞相李斯等人揣度上意,認為此乃“瑞兆”,象征陛下威德遠播,化外之民雖形體巨大,亦屬“民”)亦來顯現歸服。但始皇內心深處,卻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那“十二”之數,像是一個神秘的讖語,在他追求“萬萬世”的帝業藍圖上,投下了一道難以言喻的陰影。

他最終做出了決定。既然無法立即理解,那就先將其“固定”下來,納入他能掌控的範疇。

“收天下兵,聚之鹹陽,銷以為鐘鐻,金人十二,各重千石,置廷宮中。”這是史書上的記載。然而,在那些冰冷的文字背後,或許藏著另一重動機:始皇下令,仿照臨洮所見長人的形貌,鑄造十二尊巨大的銅像。他要將這些縹緲莫測、來自未知的存在,轉化為確鑿的、沉重的、屬於他的銅像,用帝國最精湛的技藝,將那次神秘的遭遇“寫入”現實,鎮於宮闕。

最好的工匠被征集,無數的青銅被熔化。在那煙熏火燎的作坊裡,匠人們根據戍卒口述,竭力還原著那十二個巨人的形態——那異域的服飾褶皺,那模糊而威嚴的麵容,那非人的、頂天立地的姿態。熔化的銅水奔騰注入範模,如同被馴服的、滾燙的河流。當銅像最終鑄成,屹立在鹹陽宮前時,它們失去了曠野中的那種逼人靈異,變得肅穆、沉重,成為了帝國權力與記憶的一部分。

始皇或許以為,他以此舉封印了那個謎。

然而,曆史的長河自有其流向。強秦,在始皇帝逝後便迅速崩塌。烽火四起,楚漢相爭。當劉邦最終定鼎天下,建立大漢王朝時,一個關於“十二”的讖言開始在暗中流傳。

那十二尊前朝的銅像,沉默地見證了秦宮的烈火與覆滅,又被新朝接收,依然矗立。它們的存在,仿佛一個被重新解讀的預言。於是,人們將臨洮長人的出現與漢朝的興衰聯係了起來:“蓋漢十二帝之瑞也。”

那十二個突然出現又神秘消失的巨人,不再被視為秦的祥瑞,反而成了預示漢祚的符兆。從高祖劉邦開國,到平帝劉衶被王莽篡位,西漢一朝,恰曆十二帝。那個曾經讓始皇不安的“十二”之數,在曆史的回溯中,找到了它驚心動魄的對應。

那十二尊銅像,或許早已在戰火中損毀、湮沒。但它們所源自的那個關於臨洮長人的傳說,卻穿透了時間的迷霧。它似乎在訴說,天意從來不難問,真正的征兆,並非人力所能輕易鑄刻與禁錮。當權力試圖將未知納入秩序的框架時,曆史往往會在更宏大的尺度上,展現出它那幽默而冷酷的諷刺。

臨洮長人,其兆幽深。強秦鑄之以求永固,卻成他朝興替之讖。可見天命無常,非金石可錮;民心所向,方為不朽基業。敬畏未知,勤修德政,便是對命運最好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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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漢高祖

滎陽城南,那片黃土地被盛夏的日頭曬得龜裂,每一道裂縫都像是乾渴的嘴。風卷起塵土,打在枯黃的草莖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更遠處,楚軍聯營的號角聲穿透熱浪,時斷時續,如同催命的符咒。

劉邦覺得自己快要融在這片焦土裡了。他的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吞咽都帶著血腥氣。甲胄早已被他卸下,丟棄在某個不知名的草叢,那東西太沉,也太顯眼。此刻,他隻是一個亡命之徒,身後是項羽麾下最精銳的追騎,馬蹄聲如同擂鼓,越來越近。

他伏在一處土坡後,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混著塵土流進眼睛,刺得生疼。敗了,又是一場慘敗。睢水之戰的潰圍仿佛昨日,如今在滎陽,他幾乎重蹈覆轍。身邊的親衛為了引開追兵,一個個倒下,此刻,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什麼赤帝子斬白蛇,什麼豐沛起兵的豪情,在絕對的力量和瀕死的絕望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馬蹄聲如雷鳴般從坡上滾過,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他死死咬住牙關,連呼吸都屏住,直到那聲音略略遠去。不能停留,必須找個藏身之處。他掙紮著爬起,目光在荒蕪的原野上急切地搜尋。然後,他看到了它——不遠處,一口幾乎被荒草完全吞噬的廢井。

井口黑洞洞的,像大地的一道傷疤。他踉蹌著撲過去,一股混合著腐土和濕氣的涼意撲麵而來。井壁濕滑,布滿苔蘚,幾根腐朽的井繩耷拉著。這是絕境,也是他唯一的選擇。他不及細想,雙手扒住井沿,用儘最後的氣力,將自己沉入那片黑暗之中。

身體在粗糙的井壁上摩擦、碰撞,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下落的過程短暫而又漫長,最後,他重重地摔在井底,濺起一片濕冷的泥濘。井口的那片天空,變成了一方小小的、令人眩暈的亮斑。他蜷縮在冰冷的淤泥裡,聽著自己如同風箱般粗重的喘息,以及頭頂隱約傳來的、追兵四處搜索的呼喝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井底的寒氣開始侵入骨髓。那方小小的亮斑,似乎也帶上了審判的意味。他會死在這裡嗎?像無數無名士卒一樣,悄無聲息地爛在這口廢棄的井中?宏圖霸業,瞬間成了井底最奢侈的幻夢。

就在心頭的絕望如同井水般快要將他淹沒時,井口那片光亮,忽然被兩個小小的身影遮擋了一下。

是兩隻斑鳩。

它們似乎是被井沿的幾莖草籽吸引,撲棱著翅膀落了下來,灰褐色的羽毛在光線下顯得樸素無華。它們歪著頭,用喙啄食著草籽,發出“咕咕”的、平和的聲音。它們就那樣悠閒地在井邊踱步,梳理羽毛,仿佛這兵荒馬亂的人世與它們毫無乾係。

井下的劉邦,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死死盯著那兩隻鳥,它們的身影,恰好擋住了從上方俯瞰井底的視線。

果然,雜遝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再次逼近,就在井口周圍。“媽的,跑哪兒去了?”有楚兵粗魯地叫罵。“頭兒,這裡有口井!”另一個聲音喊道。

劉邦渾身繃緊,握緊了腰間短劍的劍柄,指節發白。他能感覺到有陰影投了下來,有人正探頭朝井下張望。

“呸!一口爛井!”那聲音帶著不耐煩,“底下黑咕隆咚的,鳥都在這兒找食兒,能有人?那劉季好歹也是個王,能往這種地方鑽?快,去那邊林子搜搜!”

陰影移開了。那兩隻斑鳩似乎受了一點驚擾,飛起盤旋了半圈,又安然落下,繼續它們之前的悠閒。它們的“咕咕”聲,在劉邦聽來,比任何仙樂都更動聽。

追兵的聲音終於徹底遠去。井底那片小小的天地,重歸死寂,隻剩下他劫後餘生、狂喜又後怕的心跳聲。他仰著頭,看著那兩隻仍在井沿踱步的斑鳩,看著它們普通而又神聖的身影,淚水混著井底的泥汙,無聲地滑落。這不是巧合,這一定是上天不絕他劉邦!

不知又過了多久,確認外麵再無危險,他才憑借井壁的凹凸和那些腐朽的井繩,艱難地爬出了這口“厄井”。重見天日,他對著那方天空,對著那兩隻早已不知飛往何處的斑鳩,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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